沈芷兮袖中香粉連彈,沖在最前的兩個死士動作一滯,眼神出現瞬間混亂,但隨即又悍不畏死地沖上。他們的反應,比慈恩寺那些刺客更加詭異。
她不敢戀戰,身形飄忽,在刀光劍影中穿梭,指尖香粉與銀針齊飛,每一次出手都精準狠辣,試圖撕開一個缺口。但這些死士配合默契,人數衆多,更麻煩的是,他們似乎對她的香毒有了一定的抗性!
纏鬥中,她手臂一涼,被刀鋒劃開一道口子,血腥氣頓時散開。
就在這時,內院那扇緊閉的黑漆木門,忽然“吱呀”一聲,從裏面被拉開了一道縫隙。
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是蕭煜。
他披着外袍,墨發未束,臉色在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他倚着門框,看着院外這場激烈的廝殺,眼神平靜無波,如同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
他的目光越過那些瘋狂進攻的死士,精準地落在略顯狼狽的沈芷兮身上。
然後,他抬起手,對着黑暗處,輕輕做了一個手勢。
攻勢驟停。
那些如同附骨之蛆的死士,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間隱沒在黑暗中,來得突然,去得也幹脆,只留下滿地狼藉和濃重的血腥味。
院子裏,只剩下喘着氣的沈芷兮,和倚在門邊,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蕭煜。
他看着她手臂上滲血的傷口,又緩緩將目光移到她臉上,唇邊勾起那抹熟悉的、帶着一絲疲憊的玩味。
“沈大家,”他聲音很輕,帶着病中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她耳中,“本王的臥榻之側……可不是那麼好窺探的。”
他話音落在血腥氣裏,輕飄飄的,卻比那些死士的刀鋒更讓人脊背生寒。沈芷兮按住手臂上火辣辣的傷口,血從指縫間滲出,粘膩溫熱。她盯着倚在門框上的蕭煜,他站在那裏,像個一碰即碎的琉璃美人,可剛才那個停止一切的手勢,卻帶着絕對的掌控。
“王爺這病,”她扯了扯嘴角,傷口被牽動,疼得她眼神更冷,“倒是來得巧,去得也巧。”
蕭煜低低咳嗽了兩聲,月光照着他沒有血色的臉,他微微笑了笑,那笑意未達眼底:“總不好……一直掃沈大家的興。”他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臂上,“更深露重,帶着傷在外徘徊,恐非良策。不如進來,讓府醫包扎一下?”
進他的內院?那只怕真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不勞王爺費心。”沈芷兮站直身體,無視手臂的疼痛,轉身便要走。
“沈芷兮。”他叫住她。
她腳步頓住,沒有回頭。
夜風穿過庭院,帶着未散的血腥和那縷詭異的腥甜異香。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高,卻帶着某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遊戲,要遵守規則。”
“本王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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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院,沈芷兮撕開衣袖,傷口不深,但邊緣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刀上淬了毒。她冷笑一聲,從隨身攜帶的錦囊裏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些碧綠色的藥粉,咬牙按在傷口上。一陣蝕骨的疼痛傳來,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卻哼都沒哼一聲。
規則?他蕭煜的規則,就是將他自己的王府變成一個巨大的鬥獸場,而他高坐台上,看着所有人,包括她,在裏面廝殺、掙扎。
那縷腥甜的異香……還有那些被藥物控制的死士……他到底在府裏藏了什麼?有着怎樣的力量?
傷口處理完畢,疼痛稍減,但一種莫名的燥熱卻從傷口處開始蔓延,順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不是情欲,而是一種狂暴的、想要摧毀什麼的沖動。這毒……竟有擾亂心志之效!
她立刻盤膝坐下,試圖運功逼毒,卻發現內力運行也帶上了幾分滯澀和狂躁。
窗外,傳來更夫敲響三更的梆子聲。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的、幾不可聞的笛聲,飄飄忽忽地傳了進來。那笛聲詭異,不成曲調,時斷時續,如同鬼魅低語。
幾乎是笛聲響起的瞬間,沈芷兮感到傷口處的燥熱驟然加劇,腦海中殺意翻騰,眼前甚至出現了些許扭曲的幻影。她猛地咬破舌尖,尖銳的痛楚和血腥味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
是那笛聲!在引動她體內的毒素!
她豁然起身,循着笛聲傳來的方向,再次潛出客院。這一次,她更加小心,將氣息收斂到極致。
笛聲源自王府西北角,一處靠近後山荒園的廢棄戲樓。戲樓年久失修,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張牙舞爪的巨獸。
沈芷兮悄無聲息地靠近,伏在戲樓對面的屋頂陰影下。只見戲樓破敗的窗櫺後,隱約透出一點微光,那詭異的笛聲正是從裏面傳出。
她屏住呼吸,仔細觀察。片刻後,笛聲戛然而止。
戲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借着月光,沈芷兮看清了那人的側臉——竟是日間那個笑容可掬、精明能幹的內侍官!
他手中拿着一支短短的、黝黑的骨笛,臉上再無平日的恭敬,只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狂熱的神情。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隨即快步消失在荒園的深處。
沈芷兮沒有立刻去追內侍官,她的目光投向那扇再度關上的戲樓門。裏面有什麼?
她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確認周圍再無動靜,才如同狸貓般滑下屋頂,貼近戲樓。門沒有鎖,她輕輕推開一道縫隙。
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那種腥甜的異香撲面而來!饒是沈芷兮見慣場面,胃裏也一陣翻騰。
戲樓內部空間很大,地上凌亂地堆放着一些東西,在月光投下的微弱光斑中,隱約可見是……殘破的肢體,和一些形狀古怪的藥罐、銅鼎。這裏,赫然是一個進行某種邪惡試驗的場所!
那些死士,就是在這裏被“制造”出來的?
她目光掃過,忽然定格在牆角一個半人高的銅鼎上。鼎蓋沒有完全合攏,縫隙中,露出一角熟悉的布料——月白色,滾着銀邊。
是蕭煜今日披着的那件墨色外袍下的裏衣衣角!
他來過這裏?還是……他的東西被拿到了這裏?
沈芷兮心頭疑雲密布,正欲上前查看,身後陡然傳來一股凌厲的掌風!
她反應極快,側身避過,反手便是一把香粉撒出。偷襲者似乎早有防備,屏息後退,身形如鬼魅,再次攻上。招式狠辣,內力陰寒,與之前的死士路數同源,卻更加精妙難纏。
兩人在布滿血腥的戲樓內飛快過招,掌風拳影,香氛彌漫。沈芷兮手臂有傷,毒素未清,又受那笛聲和此地氣息影響,內力運轉不暢,漸漸落了下風。
對方窺準破綻,一記重掌拍向她胸口。沈芷兮避無可避,正要硬抗,那攻擊卻在離她衣衫僅一寸之處猛地停住。
偷襲者僵立原地,眼神中的凶戾迅速褪去,變得空洞,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砰”地一聲砸在地上,再無生息。
沈芷兮喘息着看去,只見他後心處,嵌着一片薄如柳葉、閃着幽藍光澤的金屬碎片。
戲樓二樓的欄杆旁,蕭煜不知何時站在那裏。他依舊是一身素白寢衣,外面隨意罩着那件墨色滾銀邊的外袍,袍角在夜風中輕輕擺動。他臉色蒼白得近乎詭異,指尖把玩着另一片同樣的柳葉碎片。
他垂眸看着樓下驚魂未定的沈芷兮,眼神如同深潭。
“本王的規則之一,”他開口,聲音在空曠血腥的戲樓裏回蕩,帶着冰冷的質感,“就是不聽話的棋子……”
他指尖一彈,那片柳葉碎片無聲無息地沒入樓下那名偷襲者的眉心。
“會被清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