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薄霧,溫柔地灑進季家小院。
江映雪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驚擾了身旁熟睡的女兒。
她走到外間,將昨夜收拾好的兩個大包裹重新檢查了一遍,仔細地捆扎妥當。
包裹裏裝的多是些過冬的厚實衣物和被褥,雖然沉重,但她打包得井井有條。
夏嵐聽見動靜,也披着外衣走出來,見狀忙要幫忙。
“媽,您別動手,我一個人就行。”江映雪連忙阻止,“您腰剛好些,可不能又累着了。”
夏嵐看着兒媳忙碌的身影,心裏暖融融的。
“不急,慢慢來。”夏嵐溫聲道,“這不還有半個多月呢嗎,夠咱們把家裏收拾妥當了。”
“嗯。”
江映雪點點頭,目光卻不經意地掃過隔壁院落。
她心裏清楚,這一走,怕是再難回來了。
家裏的一磚一瓦、一針一線,她都不會留給柳夢佳那對婆媳的!
能帶走的都要帶走,就是帶不走的,到時候也要全部處理掉,絕不讓那對白眼狼占了半分便宜。
收拾完包裹,江映雪照例爲夏嵐準備了針灸。
這些時日,她已經爲婆婆施了三輪針,每次都能看到明顯的好轉。
“媽,您趴好,今天再加兩個穴位哈。”江映雪點燃酒精燈,爲銀針消毒。
夏嵐順從地趴在炕上,感受着銀針落下時那股溫熱的酸脹感。
“雪,你這手針灸真厲害。媽這腰,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沒想到讓你給治好了。”她忍不住感嘆。
想起從前夜裏翻個身都疼得直抽氣的日子,夏嵐至今心有餘悸。
如今不但能一覺睡到天亮,今早更是自個兒把院裏那口大水缸刷洗得幹幹淨淨,腰也沒覺得吃力。
這種久違的輕鬆,讓她仿佛回到了年輕時候。
“我這也是第一次爲人針灸,媽願意做我的練手,我也挺高興的。”江映雪上輩子也學習過針灸,不過後面覺得種蠱好玩,就沒碰過針灸了。
好在底子是有的。
所以嚴格來說,夏嵐還真是自己第一個針灸對象。
“那感情好,你盡管拿我練吧,別把老婆子我扎死就行了。”夏嵐心情好,還跟江映雪開起了玩笑。
施完針,婆媳二人抱着孩子到前院曬太陽。
春日的陽光暖融融的,汀汀在母親懷裏揮舞着小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這個世界。
陽光照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襯得那肌膚越發晶瑩剔透。
“這孩子真是越長越水靈了哈。”夏嵐慈愛地撫摸着孫女的小手,“瞧這眉眼,多像司承小時候啊。”
正說着,隔壁王嬸路過院門,瞧見夏嵐精神煥發的模樣,不禁駐足:“嵐嫂子,這幾日瞧着你氣色越發好了,前兩天你不還說腰疼得受不了嗎?”
“可不是嘛,多虧了我們家映雪,日日給我扎針調理。你是不知道,她這手藝,比咱們鎮裏中醫館的老大夫還靈光呢!”夏嵐頓時眉開眼笑,抱着孫女迎上前。
“喲~”王嬸好奇地打量着江映雪:“沒想到侄媳婦還有這本事呢?”
江映雪謙遜地笑笑:“不過是跟着族裏的老人學過些皮毛。”
夏嵐見兒媳謙虛,臉上笑意更甚,她可不覺得兒媳只會一些皮毛。
就她這段時間給自己施針,再加上她還有秘方,她這把老腰都已經好了差不多七七八八了呢!
“映雪,你那哪裏是什麼皮毛?我這陳年老病都被你給治好了。”
江映雪有本事,夏嵐滿心驕傲,逢人便誇。
沒幾天左鄰右舍都知道季家媳婦有一手神奇的醫術。
今兒個張家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來找她看風溼,明兒個李家的媳婦紅着臉來問婦科,都被夏嵐一一婉拒了。
“去去去,我們映雪還在月子裏呢,可不能勞累了。”夏嵐站在院門口,對着前來求醫的鄰居們笑道,“等出了月子,若是有緣,再讓她給大家瞧瞧。”
話雖這麼說,可夏嵐心裏明鏡似的——等出了月子,她們早就踏上隨軍的路了。
這些鄰裏鄉親,怕是再也無緣得見映雪的神奇醫術了。
雖然說街坊鄰居的,該幫的也可以多幫襯,但她可舍不得江映雪累着。
……
這天下午,夏嵐特意去了趟供銷社。
她用積攢多日的票證換了兩斤上好的紅棗、一斤桂圓,又買了只肥碩的老母雞。
回來時,正碰上柳夢佳在打水。
見她拎着這許多好東西,柳夢佳的眼睛都直了,那目光像是黏在了老母雞上,怎麼也挪不開。
“大姨,這不年不節的,怎麼買這麼多好吃的啊?”柳夢佳酸溜溜地問道。
夏嵐不動聲色地將母雞往身後藏了一下,她看自己這侄媳婦的眼神,餓的都有點發綠光了,想想也是,夏方萍這種摳搜的人,自己都舍不得買好吃的,就更加不會給兒媳買了。
她還真得要注意一下,以免等下這侄媳沖過來搶她的雞。
“映雪正在月子裏,該補補。再說了,她治好了我的腰,省下多少藥錢?這母雞再貴,也值了。”夏嵐淡淡的說道。
柳夢佳盯着那只肥碩的老母雞,眼紅得幾乎滴出血來。
她也在坐月子,別說老母雞,就是雞蛋都沒多吃幾個。
婆婆整日裏哭窮,月子裏連只雞都舍不得殺。
這江映雪倒好,又是雞湯又是紅棗桂圓的,簡直人比人,氣死人。
而且,江映雪她婆婆以前不是跟她婆婆一樣強勢的嘛?同樣是生個丫頭片子,怎麼突然對她那麼好呢?而且不僅坐不好月子,還要幹活。
“映雪什麼時候會醫術的?我怎麼沒聽說過?”柳夢佳也有些意外。
江映雪是苗族人這點她們都知道,但是嫁到季家這段時間,好像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你們又沒問。”夏嵐拿江映雪的話搪塞她。
“這……這倒是。”她強壓下心頭的酸意,勉強笑道:“還是映雪有福氣。”
夏嵐懶得與她多言,提着東西轉身進了院子。
柳夢佳望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咬了咬唇。
好她個江映雪,居然還隱瞞自己會醫術的事,是怕被她們知道了天天上門找她看病是吧?
這賤人,算盤打的倒是挺好的!
……
而此時,夏方萍正焦頭爛額地在鎮上郵局打電話。
郵局裏人來人往,她不得不提高嗓門:“文澤啊,你就不能再想想辦法?”
“媽,不是我不幫忙,部隊有部隊的規矩……人季司承能分到房子,那是他立過功,又是正連職,就我這樣的,連隨軍的資格都沒有。”話筒那端,李文澤的聲音透着無奈。
“你讓我怎麼申請?拿命申請嗎?”
“那你就不能再求求人家嗎?讓季司承通融通融,咱們都是一家人,他總不能這點忙都不幫吧?”夏方萍急得直跺腳,手裏的電話線被她絞得緊緊的。
“不是……季司承那人您還不知道?最講原則不過了。”李文澤嘆了口氣,“上次我想讓他幫忙換個輕鬆點的崗位,他都一口回絕了……這事真沒辦法!”
掛了電話,夏方萍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郵局外陽光明媚,她卻覺得渾身發冷。
眼看江映雪坐月子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她這心裏就跟貓抓似的。
要是真讓她們去了部隊,天高皇帝遠,以後想見孫女一面都難,更別說借着這層關系謀些好處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裏,柳夢佳正抱着哭鬧的孩子在院裏轉悠。
見婆婆回來,她猶豫着開口:“媽,我倒是有個主意……”
“你能有什麼好主意?”夏方萍正心煩意亂,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
“你忘了嗎?我娘家的村子,就在部隊駐地旁邊。”柳夢佳小心翼翼地說,“騎自行車不過半個鍾頭的路程。上次我回娘家,還特意去打聽過,從那村子到部隊大院,確實很近。要是我們能搬去那裏住的話……”
“你娘家?”夏方萍頓時皺起眉頭。
她向來瞧不上柳夢佳的娘家——窮鄉僻壤的,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去年回去一趟,她的新皮鞋都陷在泥裏拔不出來。
可轉念一想,若是能離孫女近些,時常走動,說不定……也行?
她在心裏盤算着:要是能住在附近,就能常去看望汀汀,久而久之,孩子自然就跟她親近了。
等感情培養起來了,以後有什麼事也好開口。
再說了,離得近,也能盯着江映雪,免得她在季司承面前說些不該說的話。
“你那娘家,能住得下嗎?”夏方萍不情願地問。
“能,當然能住下!”柳夢佳忙不迭地點頭,“我哥去年新蓋了三間瓦房,空着一間呢。雖說條件比不上城裏,但收拾收拾也能住人。而且我娘說了,要是我們去住,每個月給點夥食費就行。”
“還要給錢……”夏方萍更嫌棄了,“咱不是親家嗎?”
“那也不能白吃白喝吧,咱們畢竟還有三張嘴呢。”
柳夢佳也是有點無語。
她嫁出去之後就是外人了,這回去娘家還拖家帶口的,給點夥食費而已,這已經是劃算的買賣了!
夏方萍沉吟良久,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她實在不願去那窮地方受罪,但爲了長遠打算……
終於,她咬了咬牙。
“行吧,爲了汀汀,我就委屈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