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一時安靜下來,夏雲傾緊張地捏住手中的帕子,夏母也有些詫異,她看向自己夫君,“雲傾明年就十七歲了,這個年歲的女子可是大都成親了。”
夏父溫和笑笑,“我是想,子宴明年開春就要參加春闈了,如今學業才是重中之重,侯爺和夫人想必也抽不出多餘的心力,等明年子宴高中再談也不遲。”
聽到父親此言,夏雲傾稍稍放下了心。
“夫君說得有理,”夏母心中仍有不解,這些話夫君之前可從未同她說過,但此時兒女都在一處,不便再說,便斂了神色。
透過窗簾看到外面熟悉的景色,方高興道,“侯府估摸着快到了,快,快整理一下,別在侯爺和姐姐面前失了禮。”
正說着,馬車便放緩了速度,停在一座低調雅致的府邸前,大門的牌匾刻着忠遠侯府四個大字,筆鋒蒼穹有勁,提筆之人定在書法上造詣頗深。
夏家幾人依次下了馬車,帶的幾個丫鬟婆子墜在後面,小廝則守在馬車邊。
跟着父母走上前去,夏雲傾看着經過的石獅子相比記憶中已褪去了顏色,忽覺上次到這裏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不免心中悵惘。
但又想起兒時在此玩鬧的身影,想起許久不見的那人,愉悅很快地將心中那點不安壓了下去。不由得加快步伐跟上前去,但還注意着母親提醒過的禮儀。
夏雲時跟在後面,看着妹妹急切的模樣,鼻子微哼,不過此時夏雲傾已經無暇顧及他了。
侯夫人已早早帶着一行丫鬟婆子在外等候着,看到許久未見的妹妹,欣喜萬分,甚至等不到對方上前來,就幾步踏下台階迎下來。
姐妹倆雖常有書信往來,卻已有五年未曾見面,一時場面十分熱切,侯夫人握住妹妹的手,眼眶含淚,往日擅長交際的她竟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只趕緊招呼幾人入府,後頭的丫鬟婆子心領神會,幫忙指點馬車上的細軟物件存放何處。
“侯爺今日當值,早早地去禮部點卯了,約莫快回來用晌午飯了,我備了你們愛吃的飯菜,我們一家人好好聚聚,”侯夫人邊說邊帶着夏家一行人穿過曲折回廊。
夏雲傾悄悄打量周圍的景色,侯府宅院很大,卻不顯空曠,一事一物均是精雕細琢,姨母一向細致,府內大小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母親常在書信裏向她討教。
路過花園,能看到各式漂亮的花卉,黃色的三色堇和金盞菊匍匐在地上,像一只只振翅欲飛的蝴蝶,雲傾看着這些惹人憐愛的小花朵,頓覺心情舒暢,腳步不由得輕快許多。
侯夫人帶幾人去提前收拾好的房間,東廂房房屋寬敞,采光很足,即便是冬天屋子裏也是亮堂堂的。
幾人進到裏面,就感到一股久違的暖意——侯夫人早已提前讓人備好了炭火,上好的金絲炭,一點嗆人的味道也沒有。
屋內的家具陳設明顯都是嶄新的,尤其是夏雲傾的房間,門窗的雕刻彩繪無不精致,侯夫人還在興高采烈地給妹妹介紹,夏母卻拉着姐姐的衣袖,“這也太破費了,我們也住不了多久,夫君已經托人去賃屋所了,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搬出去了。”
“這算得了什麼,你們許久不來,不管住上多久,我都得讓你們住着舒心,”侯夫人卻不覺有何,說着又似想到什麼,笑道,“況且雲傾搬過去不久也要搬回來的,就當做提前適應了。”
夏母自是知道姐姐的意思,她一直很喜歡夏雲傾這個外甥女,從前就說過想將她許配給自己的繼子程子宴。
那時她們的父親還未致仕,兒女也還小,她總會帶着兒女回京城住上幾個月。雲傾小時候便長得玉雪可愛,身邊的大人親朋都很喜歡她。
但她偏偏愛跟在程子宴後頭轉,總是“表哥!表哥!”地叫,粉雕玉琢的小少年有點嫌棄這個跟屁蟲妹妹,但在看到她睜着瑩潤的眼睛,甜甜地喊着一聲聲表哥的時候,心也慢慢軟化了。
後來程子宴去哪兒總會帶着這個小妹妹。
現在孩子都長大了,也是時候準備婚事了,侯夫人如是想。
夏雲傾也是這樣想的,她和母親們一樣,認爲嫁給表哥就是她來京城的頭等大事。
夏母張了張嘴,想說着什麼,卻陡然聽到一道飽含欣喜的少年聲音從外面傳來,她愣了愣。
還是侯夫人最先反應過來,笑道,“定是子御回來了。”連忙走出門,看到氣喘籲籲的小兒子,衣襟都被汗打溼了,邊遞上汗帕邊嗔怪道,“怎麼走得這樣急,若是風寒了可怎麼好。”
”娘,我沒事,”程子御溫和笑道,他素來溫潤有禮,即使出了薄汗也難掩謙謙風姿,“今日教授告假,學生們都在溫習功課,我 便向學監申請提早半日下學了。”
“你向來用功,娘從來不爲你操心。”
此時夏母也走了出來,“這是子御吧,都長這麼高了,上次我見你才這麼點。”說着還用手比劃比劃。夏雲傾和夏雲時都“撲哧”笑出聲。
“小姨你可別取笑我了。”程子御微微臉紅,仍保持微笑,他是早產兒,自幼身子弱,明明還比雲傾大上幾個月,小時候卻一直矮上不少。
侯夫人看出兒子的窘迫,終於出來救場,“好了,快來見過表哥表妹。”
程子御和兩人一一見禮,夏雲時直接一胳膊挎在他的肩上,十分高興的樣子,前年他回外祖老家冀城參加縣試,帶了不少南城特產,路過京城便被央着住了幾天,兩人相處過一些時日,這位表哥出手十分闊綽,來京城幾天幾乎玩遍了戲園瓦肆。
有些地處程子御甚至都不曾聽過,夏雲時卻總能找到,程子御對玩樂本身興味不大,無奈表哥獨自在京城也無玩伴,只好日日相陪,自此二人也算單方面合得來。
他又看向不遠處站在小姨身旁的表妹,幼時他身體不好,不常與兄弟姐妹一起玩耍,對這個表妹也印象不深,此時見到,只覺宛若三月桃花,美目流轉間顧盼生輝,絕代佳人也不過如此。
他愣愣地站了半晌,察覺到自己失態,連忙拱手致歉,“初見表妹,子御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