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宴今日陪端木洵來林師府邸討教問道，林學士這時回書房找書卷，只剩他二人在亭中坐着。
端木洵開口，“聽說曾育民不日便押解回京了，江南這次水患朝上鬧得不輕，他吃不了兜着走了，姑父這些時日定是難熬了。”
程子宴拿起茶杯，“殿下要替魏國公求情？”
端木洵斜睨他一眼，面色玩味，“我向來不參與朝堂之事，與我何幹，只是如韻一直有所求，我已謝絕多次。”
少頃，程子宴定定看着端木洵，“此時殿下不宜插手，水患雖已平息，但其中牽涉數目巨大，陛下定不會輕放。”
端木洵輕笑一聲，“哦？我以爲子宴會憐惜佳人。”
“縣主是縣主，國公是國公，魏國公行事如此放肆不知收斂，也是該受到一些教訓。”程子宴凜然道。
江南水患不知淹了多少良田和百姓，曾育民身爲知府不但不開倉濟民，一味斂財所爲甚至不如商賈之流，他能有這麼大的膽子背後多虧魏國公撐腰。
他正思索着，端木洵突然靠過來低聲道，“我仿佛聽見有小娘子的聲音。”
程子宴不爲所動，斂眉道，“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切，就你正經，”端木洵興致缺缺地坐回去，“你平日在家對表妹也是如此？不解風情。”
程子宴一時有些惱怒，“我表妹與殿下何幹？”
默了兩秒又似告誡道，“雲傾心思單純，殿下切莫撩撥。”
端木洵語塞，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能看出來，她可不止想做你的表妹，你若無意也該早與人說清楚。”
“我一直當她是妹妹，假以時日，她會明白的，”他抬眼略微嚴肅說道，“但無論如何，她與殿下不會有任何關系。”
端木洵簡直氣笑，搖搖頭不再說話。
另一邊花園裏，林暮煙對衆閨秀說道，“只賞花始終缺了些意趣，我們來點有意思的如何？”她環視周圍一圈，“諸位都是才名遠揚、德才兼備之人，這般冬日的菊花宴實在難得，不若我們挑選幾位畫技卓絕的妹妹，將此情此景映畫下來才算不辜負好景色。”
衆人興頭滿滿，她接着說道，“正巧今日郡主和縣主都在，也好給我們做個見證，不比優劣只選合自己心意的，圖個好彩頭！”
嘉陽在一旁撇撇嘴，無非是那些換湯不換藥的戲碼，說是不分高下，可願參加的大都是想搏一搏好名聲。
果不其然，好幾位女子都自請參與，林暮煙眼見差不多夠了，黎洛思卻出來打斷她，“就我們幾個多沒意思，聽聞夏小姐是從南城來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南城商人聚集，想必也不都是不通文墨之輩吧。”
說完捂着帕子呵呵地笑了起來。
夏雲傾迎上黎洛思的視線，“南城雖比不上皇城腳下，但也是人傑地靈，自是不少才子佳人，黎小姐莫要說笑了。”
“既然如此，不知我們可有幸見識南城才女的風采？夏小姐生了一副好顏色，畫技也定是超群，讓我們望塵莫及。”
這話倒有些挑撥之意了，夏雲傾淺淺笑道，“雲傾才疏學淺，難以當得此稱號，望各位見諒。”采薇在一旁疑惑，被雨霏拉住，小姐定有她的道理。
衆人聽此也無甚意見，興許確是不擅此道，那又何必強求。
可黎洛思卻仿佛杠上了一樣，“夏小姐莫非是看不上我們，也是，剛到京城就攀上了郡主和三殿下，有天梯走自是不必搶這過橋梯了。”
夏雲傾冷冷看她一眼，“黎小姐慎言，我與郡主一見如故，但與殿下不過幾面之緣，人與人相會不過是一個緣字，黎小姐何必非要揣測得如此齷齪，不僅中傷他人恐怕也有失林府顏面。”
林暮煙暗道不好，心裏直怪自己這不省心的表妹，又忙向嘉陽和夏雲傾道歉。
一直坐在一旁品茶的魏如韻此時出口，“洛思你說得過了。”
黎洛思方才還有些不服氣，此時倒直接噤聲。
魏如韻又轉向夏雲傾，伸手來握她的手，“大家都是姐妹，爲這麼一點小事惱怒就不值當了，洛思是有些口不對心了，她也是想讓大家鑑賞南城與京城技法有何不同，你就當她是個畫癡子，如果妹妹實在不願意，我替她向你道歉。”
夏雲傾只覺手被觸碰的地方泛起些許涼意的，不經意抽出手，狀似驚訝，“原來黎小姐是爲大家謀福，我若還是推脫反倒是我的不對了？”
魏如韻一瞬變了臉色，但很快又笑着拉着她的手，“妹妹如此便是不計較了，女孩子家，也就這些打發時間的玩樂，妹妹就當是玩玩了。”
其他人倒是無甚意見，她們都是奔着奪得頭籌揚名去的，即便夏雲傾畫的不盡人意也礙不上她們什麼，總歸不是丟了她們的面子。
一炷香的時間不算長，夏雲傾便只簡單筆觸勾勒意境，想到方才見到的一副場景，不粗不細的枝幹上佇立着一朵飽滿似球狀的菊花，一只鳥兒恰巧落在枝頭立時壓彎了枝幹，下一瞬那枝幹卻又彈了回來。
北方這般時節少見鳥兒，這番鳥與菊花的“鬥智鬥勇”實在頗有意趣……她一筆一墨將這情景細細描繪了出來。
畫畢，她曲直着指節，一會兒便有人統一收走畫作。
嘉陽在台上坐得焦急，一方面擔心雲傾，一方面又覺得早知今日魏如韻和黎洛思二人在，就不該來赴宴，難纏得緊。
“大家稍坐歇息，郡主和縣主會分別選出兩幅畫作，同爲本次的頭彩。”林暮煙說道，本來只一位，但郡主非說千人千面，只選一幅如何定論，既是討好彩頭，多加一位又何妨。
嘉陽暗自竊喜，待會兒她直接選雲傾的畫作，諒魏如韻也無話可說。
待她將畫作都翻了一遍卻面露驚色。
品鑑時辰末了，衆人皆十分好奇誰能獲得頭彩。
魏如韻選的是黎洛思的畫作，黎家出過書畫大家，她也一直憑借一手好畫藝在京城頗有名氣，衆人對此倒沒什麼不服。
到了嘉陽的時候，衆人本擔心會偏袒好友，畢竟這位郡主作風向來我行我素，結果是李葭的《枝頭抱香圖》，筆法細膩衆人無有不服。
一場友好切磋便至此結束，嘉陽剛想下台找雲傾，黎洛思在一旁大聲道，“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只看兩位頭彩的畫作未免單調，應該把大家的畫作都品鑑一番才好。”
其他人也都同意，畢竟除了兩位郡主、縣主，下面的人興許有不同的看法。
嘉陽卻一口反駁，“莫非你是因爲得了頭彩想奚落別人？未免太過了。”
黎洛思此時揚眉吐氣一般，說話更有底氣，“我何時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若有大家覺得更佳者，我甘拜下風也不是不行。”
“你不是？”嘉陽此時不想與她多言，懶得彎繞。
“你……你……”黎洛思登時惱怒，“好啊，難道是你的好密友根本不會作畫，怕丟人現眼吧？”
實在煩人，夏雲傾冷聲打斷，“既然黎小姐想，便公布便是，我沒什麼可擔心的。”
嘉陽悄悄拉她的手，雲傾回握，輕輕捏了捏，示意不必擔心。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關一關過，她沒什麼可怕的。
畫作陸續展示，輪到夏雲傾時，林暮煙沒了聲音，黎洛思得意笑道，“表姐，你就給大家看看吧，我就說她根本不會作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