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田家村去鎮上,要走很長一段土路。
路面坑坑窪窪的。
哪怕霍衛東已經挑揀着去走,自行車還是一竄一竄的,有好幾次差點把田小麥顛出去。
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霍衛東腰間的軍裝皮帶。
察覺到霍衛東瞬間僵硬的身子,又忙收回手,小聲道歉,“對不住。”
“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跟女同志這麼親近過,我會慢慢習慣的。”霍衛東輕咳一聲,耳尖有些泛紅。
田間麥浪翻滾,熱氣撲面打來。
不知道是日頭曬的,還是熱氣熏的,田小麥只覺臉皮有些發燙。
上輩子的妹夫,搖身一變成了她的未婚夫。
她覺得自己也需要適應一下。
“那個……你也看到了我家裏的情況,我媽有些偏心我爸不管事兒,以後我娘家可能沒什麼助力,但你放心,我也不會拿婆家的東西貼補娘家。”
田小麥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又道,“我三歲就開始幫家裏幹活,該還我的已經還完了,以後,我要顧好我自己的家了。”
聽她這麼說,霍衛東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田小麥以爲等不到他的態度時,霍衛東忽然開了口。
“我爸以前是村幹部,搶救國家財產時……淹死了,我媽當時懷着我小妹,動了胎氣,我小妹生下來就身子弱,我媽大出血傷了元氣,這些年一直吃着藥。”
“我爺奶偏心大伯一家,我常年在部隊,顧不到家裏,我媽跟我小妹在家裏……沒少吃虧。”
霍衛東聲音裏透着隱忍,緩緩吐出一口氣。
又道,“田同志,你在大蟲口下救了我媽和我小妹,這事我要鄭重的謝謝你,我媽在電報裏跟我說了,她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同志,我也這麼認爲。我個人剛升了副營長,一個月工資93塊錢,加上獎金各種補貼,一個月算下來能有一百一十幾塊錢,結婚後,我會按月把錢寄回家交給你安排,我一年有十五天的假期,但在路上會耗去三天半,所以算下來只有十一天半,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田小麥搖搖頭,說了沒有,又補充道,“我知道你也是一個很好的同志……”
剛說到這,身後突然傳來田玉藕的聲音。
“姐,姐夫,你們等等我們。”
郝建平載着田玉藕滿頭大汗的追了上來,笑着叫霍衛東,“姐夫,你騎的可真快,我追了你半天。”
霍衛東淡淡掃他一眼,嗯了聲。
郝建平看他冷着一張臉,一副不好惹的架勢。
幹笑兩聲,腳下停了蹬車的動作,落在霍衛東車後。
田玉藕哎了聲,“怎麼又落後了?超過去啊。”
“……我腿有點酸,緩一緩。”
郝建平看着霍衛東壓根沒費什麼力氣,車子就跑起來的模樣,有些煩躁這又熱又悶的天,還有車下這坑窪不平的路。
田玉藕聽郝建平聲音不太高興,翻了個白眼哦了聲,抱着他的腰朝前叫田小麥,“姐,我一會兒去百貨大樓買裙子,你買嗎?建平哥說新到一批紅底白碎花的布,正適合我們結婚穿……”
說完哎喲一聲。
揚聲道,“對不起大姐,我忘了你又瘦又黑撐不起來長裙子。”
郝建平看了眼坐在霍衛東後座的田小麥,想象了一下她穿紅裙子的模樣,嫌棄的嘖了聲,“確實很醜。”
又看眼霍衛東,覺得這人是不是腦子有病?
他要長相有長相,要個頭有個頭,部隊給錢也不少,怎麼挑來挑去給自己娶了這麼個醜不拉幾的媳婦兒?
這晚上辦事兒,下得去嘴嗎?
郝建平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田玉藕聽到郝建平的嘟囔,撲哧笑出了聲,聲音清脆悅耳,像書裏寫的什麼珠子大的小的都往盤子裏落的聲音。
“建平哥,你太壞了,怎麼能那麼說我姐?”她親昵的捏了下郝建平腰間的肉。
郝建平只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酥了。
笑着道,“我說的是事實,你姐這點自知之明應該還是有的吧?”
霍衛東扭頭看了郝建平一眼,“聽說你是紡織廠的臨時工,一個月只有二十幾塊錢,爲什麼不想轉正?是不喜歡掙錢多嗎?”
郝建平臉上的笑容一滯,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看着霍衛東。
這人嘴巴真毒。
誰不想轉正?誰不喜歡錢?
關鍵是他想就能轉正?
他喜歡就能掙到很多錢的事兒嗎?
等霍衛東轉回頭加快速度騎遠了,郝建平還被刺激的沒回過神來。
田小麥抬頭看了眼霍衛東寬厚的後背,嘴角微翹了敲,“謝謝你,我其實不怎麼在意別人對我外貌的評價,我瘦是因爲老吃不飽飯幹活多,但我力氣很大,黑……大概是經常在外頭跑被曬的,我長開了還是很好看的。”
“嗯我相信,你的心態很好。”
霍衛東聲音裏有些笑意,“我的工資應該夠你吃飽飯的,家裏的地是大伯他們在種,我媽和小妹在灶台旁待的時間長,你嫁過去大概率也是做做飯掃一下院子這些事,不用太陽曬着去下地,山上危險四伏,不到迫不得已,也不用去。”
田小麥聽出來他的好心情和關心,也笑了。
“我打小跟着我爸,對山上比家裏還熟悉,我還拿彈弓打過大蟲的屁股,給它氣的一碰三尺高,圍在我樹下嗷嗚嗷嗚的叫了大半夜……”
“半夜?”霍衛東疑惑的問了句。
田小麥嗯了聲,“打不到獵物,我媽不讓我回家,我就睡在樹上。”
輕飄飄的一句話,道出她長大這一路的艱辛。
兩人沒再說什麼話,因爲郝建平在田玉藕的催促下,又吭哧吭哧追了上來。
“姐,到鎮上都要中午了,我們一起下館子啊。”
田玉藕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一看就沒憋好屁。
田小麥點了點霍衛東的後背,寫了兩個字,快跑。
霍衛東車把歪了一下,腳下卻聽話的開始加速。
“哎,姐夫,你騎那麼快幹什麼?等等我們啊!”
郝建平追着霍衛東,差點沒累出血。
等車子一前一後停在國營飯店門口時,他嗓子都冒煙兒了,一股子血腥味兒,看田玉藕的眼神都涼颼颼的。
“建平哥,你累壞了吧?快進去涼快涼快,等會兒我們買瓶汽水喝。”田玉藕笑盈盈的朝他眨了下眼。
郝建平瞬間覺得舒坦了。
看到田小麥和霍衛東扎好車子準備進去,她也拉着郝建平跟在後頭去了點菜的窗口。
先兩人開口,“同志,我要兩份豬肉大蔥的餃子,一份醬牛肉,一份五花肉炒蒜苗,再來一個韭菜炒雞蛋,一份酸辣丸子湯,我姐夫結賬。”
說完,笑盈盈的沖霍衛東道,“姐夫你工資高,有你這個當姐夫的在,也輪不到我們當妹妹、妹夫的付錢吧?姐,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