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偉家裏面很簡單就是個帶院子的土坯房子。
低矮的院牆,破舊的木門,幾個用竹竿搭起來的晾衣架擺在院子裏,屋子就一個,外面是廚房兼客廳,就擺了一個桌子和幾個木凳子。
裏面是兩個小房間,原本父親在的時候,一人一個屋子,後面父親也去世了,就一個用來放雜物,一個自己住。
母親早早就去世了,父親也是獵戶,和高偉的師傅徐建國是好兄弟,關系非常鐵。
只是前兩年快過年的時候,爲了完成大隊的委托,給鄉親們打獵一些肉過年吃。
因爲那個年代物資稀缺,去鎮上供銷社買肉都需要有肉票。
他們鄉下村子裏面的合作社一年到頭來也弄不上多少肉票。過年不能沒有肉吃,只能委托獵戶上山打獵。
兩人受委托結伴而行臘月去打獵,遇到了一只大野豬,400多斤的公豬,兩人用的土獵槍。
土獵槍不僅威力不大,而且精度還差,沒有一擊斃命野豬,導致野豬發狂,不要命的追二人。
野豬跑起來一點也不慢,高偉父親高建業,眼看野豬近在咫尺,逃不掉了只能拼死一搏。
端起槍轉身一氣呵成,可野豬已經沖到了面前,野豬的獠牙狠狠的撞在了高建業的肚子上,獠牙刺破肚子,腸子流了出來。
高建業咬牙殊死一搏,用最後的力氣端起獵槍,一槍命中野豬的眼睛,子彈穿過眼睛,把野豬的大腦也攪碎了。
龐大的身軀倒地,高建業的鮮血也染紅了大地,徐建國也沖了過來,可高偉的父親高建業傷勢過重已經斷氣了,腸子都已經出來了,回天乏術了。
眼看着好兄弟和野豬同歸於盡,自己卻無能爲力,徐建國悲痛萬分,強忍着情緒下山叫人,叫人來幫忙安置好兄弟的遺體和把大野豬抬下去。
那時候的高偉就和現在一樣哭的撕心裂肺,唯一的親人也不在了。
渾渾噩噩了大半年才挺過來。
好在大隊處理的合理,給了高偉150斤糧食補償,以後上地裏幹活算兩個人的工分。
村民也都知道老高是爲了他們過年吃肉才上山的,而且還打了那麼大一只野豬,必須善待他的兒子。也都經常幫扶高偉。
徐建國對高偉更是關愛有加,直接就把高偉收下當徒弟了,平時帶他上山打獵,從來不讓他靠近,只有把獵物打死了才讓他靠過來,幹活也就只讓他背一下工具和獵物屍體,每次都平分獵物。
高偉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大部分都換錢和糧食了。生活也算富裕。算上父親去世隊裏面補償的的糧食,生活也比大多數人富足。
所以才會被那個渣女看上,家裏面既沒有公公婆婆打壓,又沒有兄弟姐妹。而且還有點錢,不缺糧食,人還老實,這樣的簡直就是完美接盤俠。
回到家把炕下面的一塊磚翻開,拿出裏面藏錢的鐵盒子,大大小小的80多塊錢。
拿出五張大團結,給師傅處理後事。
……
三天轉瞬即逝。
師父的葬禮很簡單,一切從簡,但是也沒少花錢。
這個時間段也不敢將就看個好日子下葬,都怕被扣上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高帽子。
三天裏,徐薇和徐嬌眼睛就沒消腫過,送葬路上,姐妹倆扶着棺材一路走,一路掉淚,腳步虛浮得像隨時會倒下。
高偉走在最前頭,手裏攥着引魂幡,後背被汗水浸透,夏末的日頭仍烈。
前世這姐妹倆往後要面對的,比這日頭更灼人。
但是這輩子不一樣了,有他在天塌下來都給姐妹倆頂着。
下葬時,徐嬌哭得幾乎暈厥,被徐薇死死架着。高偉看着新翻的黃土一點點蓋住棺材,心裏沉甸甸的。
師傅這輩子要強,給大隊裏面打獵,一手打獵技術活沒人不佩服,家裏雖不富裕,卻總把兩個女兒打扮得幹幹淨淨。
誰能想到,臨了竟落得這般光景,連房子都要被收走。
這一切的禍根,都在那個叫徐大軍的大兒子身上。
高偉跟着姐妹倆往回走,腳踩在鄉間土路上,咯得生疼。
他想起師傅生前跟他念叨過的話,那時師傅還沒病垮,坐在院裏的小馬扎上,抽着嗆人的旱煙,望着天嘆氣:“大軍那小子,打小就野,我原以爲給他找個鐵飯碗能收心,沒想到……”
那時候的徐大軍,可謂是風光無限,師父掏空家底托關系給他買了一個工作。
剛進鎮上機械廠沒半年,就從學徒轉爲正式工,拿着每月27塊的工資,在街坊眼裏已是“吃公家飯”的城裏人。
師傅爲此掏空了家底,東拼西湊給他打點關系,就盼着他能安穩度日。
可沒過多久,就有人看見徐大軍跟着一群流裏流氣的人往城郊跑,那是出了名的亂。
賭窩、黑市、半簾門都在那塊。
起初只是小打小鬧的玩牌,輸了幾塊錢就回家跟師傅撒潑。師傅氣得抄起掃帚打,他就往外跑,幾天不回家。
後來膽子越來越大,賭癮也越來越深,工資輸光了,就偷家裏的糧票、布票去換錢。
有一回被師傅堵在門口,他竟推了師傅一把,吼着“老東西別擋路”,摔門而去。
真正把這個家拖入深淵的,是上個月那場“局”。
徐大軍不知被誰攛掇,竟偷偷把師傅住了大半輩子的房子抵了出去,跟着去賭了一把大的。一夜之間,輸了五百多塊。
五百多塊啊。
高偉想起這個數就心口發堵。
在機械廠當學徒的,一個月才18塊錢,這錢夠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幹三年多。
師傅得知消息那天,剛從山上打獵回來,當場就捂着心口倒在了家門口。
醒來後,師傅沒罵也沒鬧,只是眼神灰敗得像蒙了層土。他知道徐大軍惹的禍有多大。
敢在這時候開賭局的,背後都有門路,報治安所?人家一句話就能把你頂回來,知法犯法去賭博直接就進去蹲監獄了。
師傅抹了把臉,咬着牙開始籌錢。
先把獵槍和獵犬賣了,又把女兒的嫁妝和自己的棺材本拿出來。
師傅拿着那沓皺巴巴的錢,坐在床邊數了一夜,天亮時,頭發白了大半。
他想再去求親戚幫忙借一點,可剛走到門口就一陣眩暈,再次倒下後,就再也沒能好好站起來。
而徐大軍,在催債的人找上門之前,就卷着身上最後幾塊錢跑了,連句交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