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飯菜擺上桌，熱氣氤氳着飄散開，杜思語掃了一眼，心裏的寒意又沉了幾分。
五葷兩素，竟沒有半點蔥花點綴。
她是無蔥不歡的性子，從小到大吃飯總愛就着蔥香，可崔如娟最是聞不得蔥味，沾一點都要反胃。
原來，這滿桌的飯菜，從始至終就沒爲她考慮過一分。
周裕禮坐在主位，筷子幾乎沒離開過崔如娟的碗碟，魚肉挑去刺，青菜夾去老葉，語氣是掩不住的溫柔。
“如娟，多吃點，看你瘦的，好好補補。”
全程，他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對面的杜思語。
杜思語默默扒拉着碗裏的飯，味同嚼蠟。
就在這時，周裕禮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抬眼看向她，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思語，你不是考上城裏的主持人了嗎？那工作讓給如娟吧。”
“轟”的一聲，杜思語耳邊像炸了響雷。
前世的記憶洶涌而來。
當年她就是被這輕飄飄一句話說動，把盼了許久的工作讓給了崔如娟，自己留在家做了全職主婦，後來卻被周裕禮百般嫌棄，說她脫離社會、滿身煙火氣，配不上他。
她攥緊筷子，指尖泛白，沉默着沒應聲。
周裕禮見狀，語氣軟了些，帶着些許刻意。
“思語，你看，你在家全職多好，能好好照顧家裏，我下班回來也能吃口熱飯。如娟不一樣，她一個女人無依無靠，沒份體面工作怎麼立足？就當是幫我個忙，好不好？”
話音剛落，一旁的崔如娟“噗通”一聲跪倒在杜思語面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雙手緊緊抓着她的褲腿，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嫂子，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我要是沒工作，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把工作讓給我吧，我這輩子都感激你......”
杜思語猛地抬眼，眼神冷得像冰，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這工作是我起早貪黑、辛辛苦苦考來的，憑什麼讓給她？”
周裕禮臉色瞬間沉如鍋底，拍着桌子怒斥，聲音裏滿是失望與不耐。
“杜思語！你怎麼變得這麼沒良心？當初我看上的，就是你那份心軟善良，可現在呢？一個小小的工作，讓給如娟怎麼了？她多可憐，你就不能體諒一下？連這點要求都不肯答應，我怎麼早不知道，你怎麼鐵石心腸！”
他眼神狠厲，帶着赤裸裸的威脅。
“我把話放這，今天這工作你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要是不把工作給如娟，我就跟你離婚！到時候看你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在這街坊鄰裏間怎麼抬得起頭做人！”
崔如娟哭得渾身發抖，像是慌了神，猛地抬手一掃。
“譁啦”一聲，滿桌的熱飯菜全潑在了杜思語身上。
滾燙的湯汁浸透粗布衣衫，灼燒着皮膚。
杜思語疼得渾身劇烈顫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牙齒死死咬着下唇才沒讓痛呼破口而出。
可周裕禮連眼角餘光都沒分給她一下，視線死死黏在崔如娟身上，慌忙伸手扶着她的胳膊，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焦急與心疼。
“如娟！你怎麼樣？是不是嚇着了？手有沒有被燙到？都怪她！杜思語，你太讓我失望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崔如娟，生怕碰疼了她半分，轉身就往外走，路過杜思語身邊時，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斥責。
“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門“砰”地一聲被甩上，杜思語孤零零站在原地，滿身油污與滾燙的傷痕，冷風從門縫裏灌進來，卻遠不及心口的寒意。
他看得見崔如娟的“受驚嚇”，卻看不見她渾身的燙傷。
他心疼崔如娟的“慌亂”，卻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
或許這份偏心，早已刻進了骨子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