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杜思語扶着門框,鼻青臉腫一步一挪地踏進家門時。
客廳裏,周裕禮正半蹲在沙發邊,小心翼翼地給崔如娟揉着膝蓋,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還疼嗎?要是不舒服,我再去給你拿點藥膏。”
聽到動靜,周裕禮抬眼看來,瞧見杜思語的模樣,眉頭皺了皺,站起身。
“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杜思語看着他,又掃過沙發上依偎着、一臉無辜的崔如娟,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慘笑。
“我這個樣子,你難道不清楚嗎?”
男人的拳頭砸在身上的痛感還在蔓延,那時她被按在地上,肋骨像要斷了似的,是她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喊。
“我可以讓周裕禮把崔如娟送回去。”
“只要你放了我!”
那頓暴打才停了下來。
可她的丈夫,卻在這裏心疼別的女人。
周裕禮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崔如娟突然紅了眼眶,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聲音哽咽着,帶着濃濃的自責。
“都怪我......都是因爲我,嫂子才會被打成這樣。如果不是我躲到這裏來,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讓嫂子受這種罪......”
她說着,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往門口走,語氣決絕又帶着委屈。
“我現在就走!就算回去被他打死,我也不想再拖累裕禮,不想再害嫂子了!”
周裕禮立刻上前攔住她,緊緊攥着她的手腕。
“如娟!”
“你別沖動,事情我會去處理,不會讓你回去受委屈的,也不會再讓思語受傷害。”
崔如娟淚眼婆娑地靠在他懷裏,小聲啜泣着。
周裕禮溫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撫,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站在門口、渾身是傷的杜思語。
不過片刻,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崔如娟的鄰居張大媽氣喘籲籲地跑進來。
“裕禮,如娟!不好了!如娟她男人喝醉酒,跟人在酒館打架,被人打斷了腿不說,還......還被打壞了一個腎!”
“什麼?”
崔如娟身子一軟,眼睛一閉,直接暈死在了周裕禮懷裏。
周裕禮臉色大變,緊張地抱着她,聲音都發顫了,連忙低頭掐她的人中,眼神裏的慌亂和心疼,狠狠扎進杜思語的心裏。
她被打得半死回來,他只問了一句“怎麼弄的”,可崔如娟聽暈倒,他卻緊張得像是天要塌了。
杜思語站在原地,渾身的傷好像都不疼了,只剩下心口那片密密麻麻的涼,涼得徹底,碎得徹底。
崔如娟被送去醫院又回來時,眼睛哭成了核桃,坐在沙發上,一手捂着臉,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他缺了一個腎,還斷了一個腿,以後可怎麼活啊?我們的日子,徹底過不下去了......”
周裕禮坐在她身邊,溫聲安慰。
“如娟,別難過,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終身。跟他離婚吧,離了婚,你就能擺脫他了。”
崔如娟放下手,眼睛通紅地搖了搖頭,語氣裏滿是無助和羞恥。
“離婚?我一個女人家,離婚了算什麼?街坊鄰裏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以後走到哪裏,都會被人戳脊梁骨的......裕禮,你別管我了,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認了。”
杜思語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
既不想回去受丈夫的打,又不想離婚被人說閒話,既要周裕禮的呵護,又要裝出一副委屈可憐、身不由己的樣子,這“既要又要”的嘴臉,真是讓人作嘔。
她正想着,就聽到周裕禮轉頭看向她,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理所當然。
“思語,如娟她丈夫現在急需一個腎,不然以後就徹底垮了。如娟心腸軟,肯定會難受一輩子,不能讓她傷心。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你去給如娟丈夫捐個腎吧。”
杜思語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愣了愣,隨即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我不。”
周裕禮皺起眉,語氣帶着勸說。
“你就當是幫我,也當是幫如娟。只要你捐了腎,如娟說了,她不會再要你的工作,以後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我說了,我不捐。”
杜思語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心已經死了,自然不會再爲這個男人的話動容。
周裕禮還想再說什麼,崔如娟突然猛地站起身,從茶幾上拿起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眼淚再次洶涌而出,聲音淒厲。
“既然嫂子不願意,那就算了!我丈夫要是殘廢了,我也不活了!他沒了一個腎,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一起死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