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過後的向陽大隊，像是被老天爺重新粉刷過一遍。泥土裏冒出的嫩綠草芽頂開了溼軟的土層，村後的山坡上更是鋪滿了深淺不一的綠，連空氣裏都帶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氣息。林晚站在張奶奶家的院子裏，看着晾衣繩上掛着的粗布褂子 —— 經過 “草木灰肥皂” 清洗，原本泛灰的布料變得發白透亮，風一吹，還帶着淡淡的艾草香。可這份愜意沒持續多久，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灶房門口的糧缸上，眉頭又輕輕皺了起來。
這半個月，她忙着解決糧食返潮的問題，幾乎沒顧上琢磨飲食。直到今早幫張奶奶煮玉米糊糊時，看着碗裏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糊糊，上面只撒了半勺鹽，她才猛然想起：村裏人的餐桌，實在太單一了。從春耕到現在，大家每天的飯食不是玉米糊糊就是硬窩頭，配菜永遠是醃蘿卜幹或鹹菜，偶爾能吃上一頓紅薯，就算是 “改善夥食”。長期這樣下去，別說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就連成年人體力也跟不上 —— 上次幫王大叔扛糧袋時，他才四十多歲，卻喘得像個老人，說自己 “總覺得渾身沒勁兒”。
“丫頭，發啥呆呢？快把糊糊端進來，涼了就不好喝了。” 張奶奶的聲音從灶房裏傳來，老人正用抹布擦拭着剛洗幹淨的灶台，瓷磚亮得能反光 —— 這是 “草木灰肥皂” 的功勞。
林晚連忙端起碗走進灶房，坐在小板凳上，用筷子輕輕攪動着碗裏的糊糊。熱氣氤氳中，她忽然想起現代大學時選修的《鄉村營養學》課程 —— 教授曾說過，春季的山野間藏着最豐富的天然營養庫，薺菜、馬齒莧、蒲公英、苦菜這些常見野菜，不僅富含維生素 C、鈣、鐵等礦物質，還含有優質植物蛋白，是解決貧困地區營養匱乏的 “天然寶藏”。
“奶奶，您吃過薺菜嗎？就是春天長在田埂上，開白色小花的野菜。” 林晚放下筷子，認真地問。
張奶奶愣了愣，手裏的抹布停在半空中：“薺菜？當然吃過，災年的時候，地裏挖不到糧食，就靠挖薺菜填肚子。那玩意兒苦得很，得用開水焯好幾遍才能吃，現在誰還吃那個？”
“奶奶，現在不一樣了。” 林晚笑着解釋，“薺菜不僅能吃，還特別有營養，比咱們吃的白菜還補身體。而且我有辦法把它做得不苦，還特別好吃，咱們今天下午就去山上挖點試試？”
張奶奶半信半疑，但看着林晚篤定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行，奶奶跟你一起去，正好也活動活動筋骨。”
吃過午飯，林晚特意去知青點找了趙建軍 —— 他是知青裏力氣最大的，還會用鐵絲做簡易工具。她想讓趙建軍幫忙做幾個挖野菜的小鏟子，趙建軍一聽是爲了改善村民夥食，立刻答應下來，還從床底下翻出半根鐵絲，蹲在院子裏叮叮當當地敲了起來。
“林晚，你真覺得野菜能好吃？我之前在老家也挖過，苦得咽不下去。” 趙建軍一邊擰鐵絲，一邊疑惑地問。
“那是做法不對。” 林晚蹲在旁邊，幫他遞鉗子，“薺菜可以包餃子、做湯，馬齒莧能炒着吃、醃鹹菜，蒲公英焯水後涼拌，加點醋和香油，一點都不苦。等我做好了，給你送點嚐嚐。”
趙建軍笑着點頭：“行，我等着。要是真好吃，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挖。”
半個時辰後，三個小巧的鐵鏟做好了 —— 鏟頭磨得鋒利，手柄纏了布條，握起來不硌手。林晚謝過趙建軍，背着竹籃，拿着鐵鏟，和張奶奶一起往村後的山坡走去。剛走到村口，就看到幾個半大的孩子在田埂上追着蝴蝶跑，其中就有之前被蛇咬過的王小胖。
“小胖，過來！” 林晚笑着喊了一聲。
王小胖看到林晚，立刻停下腳步，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林姐姐，你要去哪裏呀？是不是去山上挖野果子？”
“我們去挖野菜，比野果子還好吃，吃了能長高高、長壯壯。” 林晚摸了摸他的頭，“你們想不想一起去？”
幾個孩子眼睛立刻亮了，紛紛點頭：“想！想！”
就這樣，原本只有兩人的 “挖野菜小隊”，變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 “兒童小分隊”。林晚走在最前面，一邊帶路，一邊教孩子們識別野菜：“大家看，我手裏的這種野菜，葉子邊緣像鋸子一樣，頂端開着白色的小花，這就是薺菜。挖的時候要小心，別把根挖斷了，帶着根一起挖，更嫩更好吃。”
她蹲下來，用鐵鏟輕輕撥開薺菜周圍的泥土，沿着根部慢慢挖下去，一株完整的薺菜就被挖了出來 —— 翠綠的葉子，白嫩的根，還帶着新鮮的泥土。她把薺菜遞給王小胖：“你試試，按照我剛才的方法挖。”
王小胖學着林晚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挖了起來。剛開始，他總是把根挖斷，急得滿頭大汗。林晚耐心地指導他：“鏟子要斜着插進去，別太用力，順着根的方向挖。” 試了幾次後，王小胖終於挖出了一株完整的薺菜，舉着向其他孩子炫耀：“你們看！我挖出來了！”
其他孩子也跟着學，雖然動作笨拙，但都學得很認真。張奶奶坐在田埂上，看着孩子們的樣子，笑得眼睛都眯了：“好久沒見孩子們這麼開心了，以前除了下地幹活，就是在家待着，哪有這麼多樂趣。”
林晚也笑了，繼續教孩子們識別其他野菜：“大家再看，這種趴在地上長，莖稈是紅色的，葉子厚厚的像小勺子，這是馬齒莧。它的生命力特別強，就算把葉子掐掉，過幾天還能長出來，所以咱們掐的時候，只掐上面的嫩莖和葉子，留着根部，下次還能挖。”
她還特意教孩子們分辨有毒野菜，這是最關鍵的一步：“大家記住，顏色特別鮮豔的野菜，比如開着紅色、紫色大花的，大多有毒；葉子上長着細毛，摸起來扎手的，也不能吃；還有這種折斷後會流出白色汁液的，比如毛茛，吃了會拉肚子，嚴重的還會中毒，絕對不能碰。”
爲了讓孩子們記牢，林晚還編了個順口的口訣：“顏色豔、有細毛、流白汁，三不碰；葉鋸齒、莖發紅、開小白花，放心挖。” 孩子們跟着念了幾遍，很快就記住了。
一個下午下來，竹籃裏裝滿了薺菜、馬齒莧和蒲公英，足足有七八斤重。夕陽西下時，林晚帶着孩子們和張奶奶往回走，孩子們手裏都拿着自己挖的野菜，嘰嘰喳喳地討論着晚上要怎麼吃，整個田埂上都回蕩着他們的笑聲。
回到家，林晚立刻開始準備晚飯，打算用野菜做幾道 “新菜”。她先把薺菜擇洗幹淨 —— 這是個細致活，要把裏面的雜草、泥土都挑出來，然後用清水洗三遍，確保幹淨。洗好的薺菜放在盆裏，看起來翠綠鮮嫩，讓人看着就有食欲。
“丫頭，這麼多薺菜，咱們怎麼吃啊？” 張奶奶坐在旁邊，幫着摘蒲公英的葉子。
“奶奶，咱們今天做三道菜：薺菜餃子、炒馬齒莧、涼拌蒲公英。” 林晚一邊說，一邊燒開水，“薺菜要先用開水焯一下，去掉苦味，還能殺菌。”
水開後，她把薺菜放進鍋裏，煮了大約一分鍾，看到薺菜顏色變深，就立刻撈出來，放進冷水裏浸泡 —— 這一步能讓薺菜保持翠綠的顏色，口感也更脆嫩。等薺菜涼透後，她擠幹水分，放在案板上切碎，然後從碗櫃裏拿出一小塊豬肉 —— 這是上次公社獎勵的肉票買的，一直舍不得吃，今天特意拿出來做餃子餡。
她把豬肉切成肉末，放進盆裏，加入切碎的薺菜，再加點蔥花、姜末、鹽和少量香油（這是李二嬸送的，她家種了幾棵芝麻，自己榨的油），用筷子順時針攪拌均勻。餡料做好後，她又拿出之前用小麥粉和玉米面混合擀好的餃子皮 —— 小麥粉是年底分的，她省着用，每次包餃子都混合點玉米面，既能節省糧食，又能增加口感。
張奶奶看着林晚熟練的動作，驚訝地說：“丫頭，你還會包餃子啊？我還以爲城裏來的知青都不會做這些活呢。”
“奶奶，我以前在老家跟着外婆學過，她做的餃子可好吃了。” 林晚笑着說，手裏的動作沒停，很快就包好了一個餃子 —— 月牙形的，捏着整齊的褶子，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張奶奶也跟着學，雖然包的餃子形狀不太好看，有的還露着餡，但她學得很認真，臉上滿是笑容。祖孫倆一邊包餃子，一邊聊天，小小的灶房裏充滿了溫馨的氣氛。
餃子下鍋後，很快就飄出了香味。林晚又開始準備另外兩道菜：炒馬齒莧和涼拌蒲公英。她把馬齒莧用開水焯過，擠幹水分後切成段，鍋裏放少量油，油熱後加入蒜末和幹辣椒爆香，再放入馬齒莧快速翻炒，最後加點鹽和生抽（這是公社供銷社買的，比較稀罕），一道香噴噴的炒馬齒莧就做好了。
涼拌蒲公英則更簡單，把蒲公英用開水焯過，擠幹水分後切成段，加入醋、香油、鹽和少量白糖（這是她用工分換的），攪拌均勻即可。這道菜看起來清爽可口，吃起來帶着淡淡的苦味，卻苦中回甘，特別解膩。
當三道菜擺上桌時，整個屋子都彌漫着香味。張奶奶先嚐了一個薺菜餃子，咬一口，鮮嫩的餡料帶着薺菜的清香，一點都不苦，反而特別鮮。她驚訝地說：“這餃子也太好吃了！比我年輕時吃的薺菜好吃一百倍，一點都不苦，還這麼鮮。”
林晚又給她夾了一筷子炒馬齒莧：“奶奶，您嚐嚐這個，也很好吃。”
張奶奶嚐了一口，點頭稱贊：“嗯，這個也好吃，脆嫩爽口，比炒白菜還香。丫頭，你真是太能幹了，把不起眼的野菜做得這麼好吃。”
晚飯時，祖孫倆吃得津津有味，滿滿一大盤餃子，幾乎被兩人吃光了。張奶奶摸着肚子，笑着說：“好久沒吃這麼飽、這麼香的飯了，今天這頓飯，比過年吃得還開心。”
第二天早上，林晚把剩下的野菜分成幾份，送給了鄰居們。李二嬸拿到野菜後，疑惑地問：“林知青，這野菜真能吃嗎？我記得以前吃着可苦了。”
“二嬸，您放心，我有辦法把它做得不苦。” 林晚詳細地把薺菜餃子、炒馬齒莧和涼拌蒲公英的做法教給她，“薺菜要先用開水焯一下，去掉苦味；馬齒莧炒的時候加點蒜末和幹辣椒，特別香；蒲公英涼拌的時候加點醋和白糖，苦中回甘，還能清熱解毒。”
李二嬸半信半疑地回家嚐試，中午的時候，她特意跑來找林晚，興奮地說：“林知青，你教的方法太管用了！我家那口子和孩子都說好吃，尤其是薺菜餃子，孩子吃了三個還想吃，說比肉餃子還香。”
很快，“野菜好吃” 的消息就在村裏傳開了。村民們紛紛來找林晚請教挖野菜和烹飪的方法，有的還主動提出要和她一起去山上挖野菜。林晚索性組織了一支 “野菜采摘隊”，每天下午帶着村民們去山上挖野菜，教大家識別可食用野菜和有毒野菜，還現場演示烹飪方法。
爲了讓大家更系統地學習，林晚還在夜校開了一節 “野菜識別與烹飪課”。她提前把常見的可食用野菜樣本采集好，用繩子綁在木板上，標上名稱、特征、營養價值和烹飪方法，掛在教室的牆上。課堂上，她還帶來了自己做的薺菜餃子、炒馬齒莧和涼拌蒲公英，讓村民們試吃。
“大家看，這是薺菜，富含維生素 C 和鈣，每 100 克薺菜中維生素 C 的含量是白菜的 3 倍，鈣的含量是牛奶的 1.5 倍。” 林晚拿着薺菜樣本，向村民們介紹，“它的做法有很多，除了包餃子，還能做薺菜湯、薺菜炒雞蛋、薺菜窩窩頭等。春天多吃薺菜，能增強抵抗力，不容易生病。”
她又拿起馬齒莧樣本：“這是馬齒莧，含有豐富的 ω-3 脂肪酸和維生素 E，能保護心血管，還能消炎殺菌。它的做法也很多，炒着吃、醃鹹菜、做湯都可以，還能曬幹後儲存起來，冬天拿出來吃。”
村民們聽得認真，有的還拿出本子記筆記。老周頭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就把林晚說的重點畫成圖畫，比如用圓圈代表可食用野菜，叉代表有毒野菜，旁邊還畫着餃子、炒菜的圖案，方便記憶。
試吃環節更是熱鬧，村民們圍着桌子，紛紛品嚐林晚帶來的野菜美食。王大叔吃了一個薺菜餃子，激動地說：“這餃子太好吃了！我活了五十多年，還是第一次知道野菜能這麼好吃。林知青，你真是個有文化的人，不僅懂種地，還懂這麼多吃的學問。”
李大嫂吃了涼拌蒲公英，點頭稱贊：“這菜雖然有點苦，但苦中回甘，特別解膩，夏天吃肯定很舒服。林知青，你快教教我怎麼做，我回家做給孩子吃。”
課後，林晚還把 “野菜識別口訣” 和常見的野菜食譜印成小冊子，分發給村民們。小冊子上不僅有文字說明，還有她畫的簡易插圖，方便不識字的村民理解。
隨着野菜的廣泛食用，村裏的變化越來越明顯。孩子們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面黃肌瘦；成年人體力也增強了，下地幹活時更有勁兒了；就連村裏的赤腳醫生都發現，最近來看病的人少了，尤其是感冒、拉肚子的人，比之前減少了一半。
“林知青，你推廣野菜真是太對了！” 赤腳醫生找到林晚，高興地說，“野菜不僅能補充營養，還能預防疾病，比吃藥還管用。我已經把你的方法上報給公社衛生院了，他們說要在全公社推廣。”
很快，公社組織了 “野菜推廣現場會”，邀請林晚去給其他村的知青和村民講課。林晚特意準備了野菜樣本、食譜小冊子和自己做的野菜美食，現場演示了薺菜餃子的制作過程。其他村的人都很感興趣，會後紛紛來向陽大隊請教，林晚都耐心解答，還邀請他們春天來向陽大隊一起挖野菜。
爲了讓野菜資源得到合理利用，避免過度挖掘，林晚還建議王隊長劃分 “野菜保護區”。她和王隊長一起走遍了村後的山坡，根據野菜的生長情況，劃分了三個區域：核心保護區（禁止挖掘，讓野菜自然生長繁殖）、合理采摘區（可以適度挖掘，保留根部和幼苗）、人工培育區（在村邊的空地上種植野菜，方便村民采摘）。
王隊長采納了她的建議，還安排了幾個責任心強的村民負責巡邏，防止過度挖掘和破壞植被。同時，林晚還教村民們人工培育野菜的方法：把挖回來的野菜根部保留，種在自家的小菜園裏，定期澆水、施肥（用草木灰和農家肥），這樣既能保證野菜的供應，又能保護野生資源。
張奶奶家的小菜園裏，就種滿了薺菜和馬齒莧。每天早上，張奶奶都會去小菜園裏摘點新鮮的野菜，給林晚做早飯。看着綠油油的野菜，張奶奶笑着說：“丫頭，現在咱們不僅能吃飽，還能吃好，每天都能換着花樣吃，這日子過得比城裏還滋潤。”
林晚看着老人的笑容，心裏暖暖的。她知道，解決溫飽不僅僅是 “填飽肚子”，更要 “吃得營養、吃得健康”。這些不起眼的野菜，不僅豐富了村民們的餐桌，更讓大家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接下來，她還要繼續挖掘身邊的資源，比如開發山野裏的野果、菌類，進一步改善村民們的飲食，讓向陽大隊的日子越過越紅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