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一周歲了,今天是她的抓周儀式,帶着一身金飾的女孩趴在一張大紅布上。
上面擺滿了各種物品,有一些還比較正常,聽診器,算盤,三字經……
後面的就越來越奇怪了,一摞摞的錢,公司的公章,沈遠帆甚至興致勃勃地試圖把自己的配槍也擺上去,最後在江曼帶着嗔怪的驚呼中悻悻作罷。
“你讓你女兒學點好吧!”
江曼哭笑不得,雖然槍支被她拿走了,但紅布上依舊充斥着過於直白的權錢氣息,仿佛要將這孩子未來的所有康莊大道都鋪的平平整整。
沈安被打扮得像個小福娃,穿着一身紅綢小褂,脖子上、手腕上掛滿了沉甸甸的金飾,趴在紅布中央。
她似乎被這些豐富的色彩和物品晃花了眼,她抬起頭,烏溜溜的眼睛緩慢地轉動着,看着自己的家人。
因爲百日宴的事,江曼他們這次準備的抓周儀式就沒邀請外人,省的嚇到沈安。
“安安,去選一個你喜歡的……”
江曼柔聲引導,將她輕輕往紅布上的物品推了推。
沈安被媽媽推着,慢吞吞地往前爬了一小步。
她的目光顯得有些渙散,這些在成年人看來意義非凡的東西,在她眼中與普通玩具並無區別。
她爬得歪歪扭扭,金飾隨着她的動作叮當作響。
她在紅布上停頓了一會兒,小手無意識地抓起手邊的一支鋼筆,就在衆人以爲她要選擇它時,她又毫不在意地鬆開了。
接着,她似乎對爬行失去了耐心,坐在了紅布上,開始低頭研究自己胸前那塊雕着福字的金鎖,誰也不搭理。
孩子沒興趣,大人很心急,他們也不敢催沈安,怕她撂挑子,徹底不玩了。
江山海晃動着紅布上的算盤,想吸引孩子的目光:“安安,看姥爺這裏,喜不喜歡,過來姥爺抱抱。”
算盤上的算珠發出碰撞的聲音,還真吸引到沈安了,她放下金鎖,慢吞吞的要往江山海的方向爬。
“親家你不能作弊啊,你不能因爲你是教算數的就讓安安也學。”
沈麗把算盤搶過,又放了另一個地方,聲音消失,沈安爬動的動作停下了,她呆呆的看着她前方,很顯然是反應不過來了。
江山海心虛的摸了下鼻尖,沒反駁沈麗。
客廳沒聲音了,沈安就是不動,也不出聲,大人們都屏息等着她。
“咔嗒。”
聲音來自紅布的另一邊,沈淵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起了紅布上的魔方開始玩。
因爲物品太多,紅布很大,沈淵就坐在紅布上玩,但他是背對着沈安的。
他手裏拿着一個魔方,正垂着眼,撥動着那些彩色的方塊。
那“咔嗒”聲,是魔方轉動時發出的聲響。
他好像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毫無興趣,甚至帶着點刻意回避的姿態。
百日宴那天開始他就這樣,比之前更嚴重的無視,四歲半就提出要去上幼兒園,也不演好哥哥了,就是要離她遠點。
這聲音像一道無形的線,牽動了沈安的神經。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緩緩地轉向了沈淵的背影。
她沒有再去看那些散落在紅布上的、被寄予厚望的物品,也沒有理會身邊大人們鼓勵的眼神。
她調轉了方向,朝着那個發出穩定聲響的源頭,重新開始爬行。
她爬過那本厚重的《三字經》,壓過了散落的鈔票,甚至將那枚公司公章扒拉到一邊。
她的世界裏,仿佛只剩下那個背影和那穩定持續的“咔嗒”聲。
在全家人的注視下,她爬到了沈淵身後。
沈淵似乎察覺到了,撥動魔方的手指微微一頓,但他沒有回頭。
沈安停了下來,坐在他身邊,仰着小臉看着他轉動魔方的動作。
她沒有去抓魔方,她只是安靜地看着,黑色的眼睛裏,倒映着他手指翻飛的影子,和那個色彩逐漸歸於統一的魔方。
孩子還小,不能坐穩很長時間,她往男孩的胳膊上栽過去。
孩子的身軀柔軟溫熱,帶着奶香和紅綢布細微的摩擦聲,毫無預警地靠在了沈淵繃緊的胳膊上。
沈淵撥動魔方的手指徹底僵住。
他應該躲開的。
像之前無數次她爬過來時那樣,果斷地、甚至帶着點粗魯地拉開距離。
可沈安的依靠,將他釘在了原地。
沈安似乎找到了一個舒服的支撐點,她不再仰頭看魔方,而是安心地將小腦袋也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半眯着眼睛。
沈安的手往上抬,夠到了沈淵轉魔方的手上,沈淵沒回應她,沈安用手使勁摳,真就摳出一個小手指給她握着。
這下,她滿意了,“咕咕”了兩聲就靠着沈淵不動了。
周圍的大人們,江曼、沈遠帆、江山海、沈麗,互相看看,都很新奇。
魔方最後一塊歸位,六面顏色統一。
“咔。”
良久。
在全家人的凝視下,沈淵緩慢地抬起了另一只空着的手。
他沒有推開她。
而是將那只復原的、六面整齊的魔方,輕輕地、放在了沈安靠着他臂彎的那只軟乎乎的小手旁邊。
沈淵僵硬的任她靠着,並小聲開口解釋:“她抓住的是魔……”方
“安安抓住了哥哥啊。”
“是啊,真可愛啊,我們家安安真聰明哦。”
“可不嗎,那些破東西哪有家人來的好啊。”
“小淵當時不也什麼都沒選嗎?這代表什麼,愛好廣泛,不受困,咱家孩子就是聰明。”
沈淵垂着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能感覺到小孩平穩的呼吸拂過他的手臂,癢癢的。
煩。
還是很煩。
那麼多好東西不拿,抓我幹什麼?
他沒有看她,依舊側着臉,但緊繃的脊背線條,似乎微不可察地放鬆了一點點。
被握住的手指微微蜷縮,帶動着沈安的小手被握進他的掌心。
抓周儀式,以一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圓滿結束。
沈安,什麼東西都沒有抓。
她只抓住了她的哥哥。
沈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