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誠的燒是退了,但葉家的米缸也徹底見了底。
早飯,桌上只擺着一盆清可見底的米湯,稀得能照出人影。李翠芳心疼地給葉蓁多舀了半勺米粒,葉蓁卻皺起了眉。
這種營養,根本跟不上傷口愈合的消耗。
她正盤算着是先想辦法進城賣掉一部分草藥,還是再進一次山,找點能換錢的東西,院門就被人“哐”地一聲,大力推開了。
來人又是二嬸劉芬。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是單槍匹馬,身後還跟着一個背着嶄新藥箱、滿臉傲慢的中年男人。劉芬挺着腰杆,狐假虎威地走在前面,鼻孔幾乎要翹到天上去。
“大哥大嫂!我怕你們耽誤了阿誠,特意把鎮衛生院的王醫生給你們請來了!”她嗓門尖利,生怕半個村子聽不見,“讓王醫生給阿誠看‘最後一眼’,要是真不行,就聽我的,趕緊把腿鋸了,別到時候連命都搭進去!”
那個王醫生一進院子,就嫌惡地皺起眉,從兜裏掏出一方幹淨的手帕捂住了口鼻,仿佛這裏的空氣都帶着窮酸味。他眼皮一耷,看都懶得看床上的病人,直接就下了斷言:
“不用看了。昨天你們去衛生院拿藥,我就聽說了。山石砸的粉碎性骨折,拖了一天一夜才處理,現在肯定已經感染了。這種情況,神仙難救。”他瞥了一眼絕望的葉國良夫婦,施舍般地說道,“準備後事吧。或者,現在送去截肢,還能保條命。”
葉國良剛升起的一點希望瞬間被擊得粉碎,嘴唇哆嗦着,剛想說點什麼。
一道清瘦卻筆挺的身影擋在了門口。
葉蓁不知何時站了出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襯衫,被她穿出了一股子白大褂的氣場。
“王醫生是吧?”她聲音清冷,“連創面都不看,脈象也不摸,就直接下診斷。你的醫師資格證,是去供銷社買的?”
王醫生被這句帶刺的話噎了一下,臉瞬間漲紅,惱羞成怒地瞪着她:“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麼!學了幾天赤腳醫生的皮毛,就敢質疑我?那條腿不用看都知道,肯定已經爛到骨頭裏了!”
說着,他就要伸手去掀蓋在葉誠腿上的薄被,動作粗魯至極,根本沒把病人當人看。
“住手!”
葉蓁眼神一寒,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王醫生只覺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鉗住,想掙脫,卻發現對方力氣不大,可那股勁兒卻用得極其巧妙,讓他動彈不得。他正要發力,葉蓁手腕輕輕一翻,反向一扭。
“嗷!”
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響徹了小院。王醫生疼得臉都白了,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這一下,比打他一頓還疼。
“你要看可以。”葉蓁鬆開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看完了,如果我哥的腿在好轉,你怎麼說?”
王醫生捂着自己發麻的手腕,疼得齜牙咧嘴,爲了挽回面子,咬牙切齒地吼道:“要是好轉了,我……我當場把這個藥箱吃了!要是爛了,你馬上給我跪下道歉,承認你是胡說八道的江湖騙子!”
周圍已經圍上來看熱鬧的村民,聞言都發出一陣抽氣聲。
葉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裏全是輕蔑。
“不用你吃藥箱,我嫌髒。”她淡淡道,“滾出黑山村,以後別再來就行。”
這比吃藥箱還狠,這是要斷了他的財路!
王醫生氣得臉都紫了,梗着脖子道:“好!一言爲定!揭開!讓大家都看看,花言巧語變不出好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床薄被上。
劉芬更是伸長了脖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就等着看一掀開被子,那血肉模糊、流着膿水的爛肉。
葉蓁走到床邊,在衆人屏息的注視下,將覆蓋在傷口上的紗布,一層,一層地揭開。
然而,預想中惡臭撲鼻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當最後一層紗布被拿開,露出底下的傷腿時,整個院子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道被葉蓁清理過的傷口雖然依舊猙獰,但周圍駭人的紅腫已經消退了大半。更令人震驚的是,在傷口邊緣,竟然已經長出了一圈細細密密的、粉嫩的新鮮肉芽!整個創面幹爽、幹淨,沒有一絲一毫的膿液!
這是傷口正在飛速愈合的鐵證!
“這……這……”王醫生瞪大了眼,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湊近了些,嘴巴微張,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不符合醫學常識!”
粉碎性骨折,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沒有抗生素,沒有專業縫合,怎麼可能不感染?怎麼可能愈合得這麼快?!
葉蓁看都沒看他一眼,隨手拿起換下的紗布,扔進一旁的木盆裏,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
“清創引流,抗感染,這是最基礎的外科常識。”
她抬起眼,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刺向王醫生。
“你做不到,是因爲你廢。”
“哄!”
周圍圍觀的村民先是愣了半秒,隨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那笑聲,像無數個巴掌,狠狠地扇在王醫生的臉上。
他的臉由紅轉紫,由紫轉白,最後變得像豬肝一樣。在村民們的指指點點和嘲笑聲中,他再也待不下去,一把抓起地上的藥箱,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了葉家院子,狼狽得像一只喪家之犬。
劉芬徹底傻眼了。
她眼看着靠山跑了,自己成了衆人的笑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縮着脖子就想偷偷溜走。
剛轉身,一個清冷的聲音就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響起。
“二嬸。”
劉芬身子一僵。
葉蓁抱着手臂,倚在門框上,淡淡地看着她:“剛才王醫生的出診費,是你墊付的吧?一塊錢呢,可別忘了。”
她頓了頓,嘴角微翹。
“慢走,不送。”
劉芬只覺得心口一堵,那被坑走的一塊錢,疼得她心肝脾肺都在抽抽。她氣得狠狠一跺腳,在村民們的哄笑聲中,灰溜溜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