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晴。
正所謂過了臘八就是年。
臘八節之後,年味就逐漸起來了。
外出打工的人,在臘八節之後,也會逐漸趕回家。
對於遊戲機廳這些產業而言,臘八之後,就進入生意火爆的過年期間了。
所以這段時間大小賭場,包括遊戲機廳就會非常缺人。
王雲昨天晚上就想好了打算去鎮上的遊戲機廳碰碰運氣,那裏應該需要人手,哪怕是打掃衛生、端茶倒水的工作。
清晨,雪停了,但天氣更冷了。
王雲拖着僵硬的身體走出窯洞。
他踩着厚厚的積雪向鎮上走去,雪沒過了他的腳踝,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力氣。
那件藍色棉襖根本擋不住刺骨的寒風,他的耳朵和手指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
胃裏空蕩蕩的,昨天撿來的半塊硬饅頭早已消化殆盡
"堅持住..."王雲對自己說,眼前浮現出母親臨終前孤獨死去的畫面。
這個念頭像鞭子一樣抽打着他,讓他不敢停下腳步。
兩個小時後,王雲終於看到了鎮口的牌坊。
鎮上比村裏熱鬧得多,今天是臘八,街上有不少購買年貨春聯的人。
他低着頭快步走着,生怕被人認出來。
五年前那場命案在這個小鎮上可是轟動一時。
"金豪娛樂城"的霓虹招牌在白天也亮着,格外顯眼。
王雲站在馬路對面,看着衣着光鮮的男男女女進進出出,心跳加速。
他深吸一口氣,穿過馬路走向賭場門口。
"站住!"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攔住了他,"這裏不接待乞丐。"
王雲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爛的棉襖,沾滿泥雪的破褲子,確實像個乞丐。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我...我是來找工作的。"
保安上下打量着他,嗤笑一聲:"就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我知道,"王雲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什麼都能幹,打掃衛生、搬東西...錢隨便給,管吃管住就行。"
保安正要趕他走,一個穿着皮衣的中年男人從裏面走出來:"怎麼回事?"
"趙主管,這小子說要來工作。"保安立刻換了一副恭敬的語氣。
趙金龍——賭場的主管眯起眼睛打量着王雲:"以前幹過這行嗎?"
王雲搖搖頭,心跳如鼓。
"看你這樣子,是剛從裏面出來的吧?"趙金龍突然問道,銳利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一切。
王雲的身體僵住了,血液仿佛凝固。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否認的話。
"哈,果然。"趙金龍冷笑一聲,"犯了什麼事?"
"過失...過失致人死亡..."王雲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王雲感覺自己的臉燒得厲害,但他不能退縮——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
"五年..."王雲艱難地開口,"我表現好,減刑出來的...我真的什麼都能幹,求您給個機會..."
趙金龍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忽然拾起穿着錚亮皮鞋的腳,卻不是踩向地面,而是直接踩在了王雲那雙沾滿泥雪的破舊解放鞋上。
“把鞋脫了。”趙金龍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雲愣住了,刺骨的寒意似乎瞬間鑽進了他的脊椎。
在這零下的天氣裏,脫掉鞋子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赤腳踩在冰冷的、混雜着雪水和污垢的水泥地上,意味着將最卑微、最不堪的一面徹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他低頭死死咬住後槽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對抗着拔腿逃離的沖動。
母親臨終前枯槁的面容,窯洞刺骨的寒冷、胃裏火燒般的飢餓感,這些畫面猛烈地撞擊着他。
活下去!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
“尊嚴?尊嚴能當飯吃,能擋寒嗎?”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裏質問
他沒有再看趙金龍嘲弄的臉。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下粗糙凍裂的手指哆嗦着去解那早已腰,磨損不堪的鞋帶。
冰冷的空氣像刀子一樣,割着他裸露的腳踝。他費力地將一只
腳從溼冷的鞋子裏拔出來,襪子早已破了大洞,腳趾凍得發紫。
接着是另一只,當兩只冰冷的、肮髒的赤腳完全暴露在
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時,一股鑽心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讓他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趙金龍沒有讓他起身,而是突然抬腳踩在王雲腳上,用力碾了碾:"這樣呢?還能忍?"
鑽心的疼痛讓王雲差點叫出聲,但他咬緊牙關,一動不動。
他知道,如果連這都受不了,他只能回到那個冰冷的窯洞,甚至可能凍死在街頭。
"有意思。"趙金龍終於移開腳,轉身向裏面走去,頭也不回的說道:"跟我來吧。"
王雲穿好鞋,忍受着腳上的劇痛,直起身默默地跟在趙金龍身後,走進了那喧囂的賭場大廳。
老虎機的音樂聲、賭徒的喊叫聲、籌碼的碰撞聲混在一起,無一不表露着這裏的紙醉金迷。
他們來到一間簡陋的辦公室,趙金龍坐在辦公桌後,點燃了一根香煙:"名字?"
"王雲。"
"知道我們這裏最不缺什麼嗎?就是像你這種走投無路的人。"趙金龍吐出一口煙圈,"爲什麼我要用你?"
王雲站在桌前,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我...我會比其他人更珍惜這份工作。我可以睡在倉庫,吃剩飯也行...我真的只需要一個機會..."
"包吃包住,月薪八百,幹得好再加。"趙金龍突然說,"工作是打掃衛生、清理嘔吐物、有時候要'勸'一些不聽話的客人離開——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雲點點頭,作爲一個剛從監獄出來的人說,他當然知道所謂的"勸"是什麼意思。
住在地下室,和清潔工具一起。"趙金龍補充道,"試用期一個月,不行就滾蛋。"
"謝謝...謝謝趙主管!"王雲深深鞠躬,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趙金龍揮揮手叫來一個服務員:"帶他去領工作服,然後告訴小李,新人交給他帶。"
服務員領着王雲穿過嘈雜的大廳,下到地下室。
陰暗潮溼的走廊盡頭有一個小房間,裏面堆滿了拖把、水桶和清潔劑,角落裏擺着一張鏽跡斑斑的鐵架床。
服務員扔給他一套灰藍色的工作服,"換好衣服去找小李,他在三號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