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死亡”持續了整整七分鍾。
對於觀測所而言,這是極度漫長和失敗的七分鍾。搶救措施全部無效,所有儀器都宣告了編號747的生物性終結。陳博士面如死灰,已經能想象到理事會降下的嚴厲懲罰。
然而,在第八分鍾開始時,那一條條筆直的、象征着絕望的線,毫無征兆地、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緊接着,心髒監護儀上,一個微弱的QRS波艱難地跳了出來。
然後又是一個。
呼吸曲線也開始出現微弱的起伏。
“活…活了!他活過來了!”一個眼尖的研究員幾乎破了音,指着屏幕尖叫起來。
陳博士猛地撲到屏幕前,看着那逐漸恢復、雖然依舊微弱但確實存在的生命體征,臉上血色盡失又迅速漲紅,像是坐了一場瘋狂的過山車。他張着嘴,半天才吐出一句:“立刻全面檢查!快!”
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再次操作起來。
零“虛弱”地睜開了眼睛,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剛從一場無盡的噩夢中掙扎出來。他的皮膚冰涼,肌肉微微顫抖,符合大量失血和瀕死體驗後的特征——盡管他實際上只是將自己“靜默”了七分鍾。
各種檢查數據迅速匯總過來。
“生命體征穩定,但極度虛弱。”
“神經系統有輕微損傷跡象,符合過量興奮劑和過度應激反應。”
“細胞活性大幅降低,處於嚴重透支狀態。”
“能力核心區域…能量反應微弱到幾乎檢測不到,似乎…嚴重退化,甚至可能永久性損傷。”
最後一條匯報讓陳博士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永久性損傷?
理事會要的是一個強大的武器樣本,不是一個廢人!如果能力真的因他的激進行爲而毀掉,他的下場絕不會比這個殘廢好多少。
“不惜一切代價,給他用最好的營養劑和恢復液!讓他盡快好起來!”陳博士幾乎是吼着下達命令,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零被小心翼翼地轉移回了隔離病房,各種維持生命和促進恢復的儀器再次連接到他身上。待遇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初,甚至更好。
陳博士不再提測試的事情,每天只是例行公事地來看看數據,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觀測所的氣氛也變得格外壓抑,研究人員們步履匆匆,交談聲壓得極低,仿佛生怕驚擾了什麼,或者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零樂得清靜。
他像一株枯萎的植物,被動地接受着營養液的輸入,大部分時間都閉着眼睛,仿佛真的虛弱不堪。
但 internally,一場靜默的風暴正在醞釀。
那七分鍾的“自我靜默”,並非毫無代價。精神力的透支是實實在在的,但他對能力的理解和掌控,卻在那生死邊緣完成了一次至關重要的蛻變。
以前,他使用能力像是掄起一柄沉重且不順手的大錘,全靠蠻力和直覺去砸。而現在,他感覺自己手中多了一把纖薄而鋒利的手術刀。
他能在完全不引動外部能量波動的情況下,極其精細地內視自身。
他“看”到了那枚“能力之種”。它並未損傷,反而變得更加凝實,表面流淌着幽暗的光澤,如同黑洞般吸收着周圍輸送給他的營養和能量,悄無聲息地滋養自身。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體內每一絲能量的流動,能精確地控制它們匯聚或分散。
他甚至開始嚐試,在不引發任何外部現象的前提下,微調自身的新陳代謝速率,或者短暫地改變某個器官的生物電信號。
這種控制力,精妙入微。
同時,那場失控的感知爆發和隨後的自我靜默,像是一次強行擴容,讓他的“規則感知”範圍變得更廣,也更加敏銳。
即使此刻他閉着眼,躺在病床上,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 門外兩名警衛的呼吸節奏、心跳頻率,以及他們身上通訊器待機時發出的微弱脈沖信號。
· 走廊盡頭換崗人員的腳步聲和低聲交談產生的空氣振動。
· 更遠處,陳博士辦公室裏,他正焦躁地踱步,其大腦產生的焦慮腦電波像一圈圈混亂的漣漪不斷擴散。
· 甚至,他能模糊地捕捉到觀測所地下更深層,某些被嚴密屏蔽的區域裏,傳來的極其微弱但異常強大的能量波動——那裏似乎關押着別的“東西”。
信息的世界,在他“眼前”從未如此清晰過。
他還注意到,自從他“死而復生”後,觀察他的攝像頭背後,那幾道屬於“理事會”的冰冷意志,出現的頻率明顯降低了。似乎他們對於一個“半廢”的樣本,失去了大部分興趣。
這正中他的下懷。
時間一天天過去。零的身體數據在儀器顯示下“緩慢”恢復,但能力讀數始終徘徊在極低的水平。
陳博士的耐心逐漸耗盡,焦慮與日俱增。
這天,零的“規則感知”捕捉到了一場發生在陳博士辦公室裏的、隔着厚重牆壁的激烈爭吵。爭吵的另一方,聲音通過加密通訊傳來,模糊但充滿不容置疑的威嚴。
“……廢物!這麼久毫無進展!理事會的耐心是有限的!”
“可是……他的能力確實似乎受損嚴重,需要時間……”
“沒有時間了!‘商城’即將預熱,‘積分賽’規則即將公布,所有‘回歸者’都是不穩定因素!最後給你三天時間!如果還是無法確定其價值和控制可能性,就執行‘清理程序’,回收‘種子’,絕不能留給其他勢力或其他賽區的……”
通訊戛然而止。
零的心猛地一沉。
清理程序?回收種子?
果然,觀測所,或者說他背後的“理事會”,從未想過讓他們這些回歸者真正活着離開。如果不能被控制利用,就會被徹底銷毀。
三天。
休賽期的安全期,似乎快要到期了。
第二天,陳博士紅着眼睛走進了零的病房,臉上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他身後跟着的研究員,推着一台新的儀器,儀器上連接着數根閃爍着寒光的、針頭極其粗長的注射器。
“編號747,”陳博士的聲音嘶啞,“這是最後的機會。這是一種高能量活性刺激劑,能強行激發潛能。它有很大風險,但如果你能扛過去,或許能修復你的能力。”
零看着那粗長的針頭,又看看陳博士那雙偏執的眼睛,心裏明白——這根本不是治療,這是最後的瘋狂賭博。成功了,他們得到一個可能可控的樣本;失敗了,也不過是提前執行“清理程序”。
研究員拿着注射器走近。
零沒有反抗,甚至眼神都沒有變化。
就在針頭即將刺入他手臂皮膚的瞬間——
零集中了全部意念,不是針對儀器,也不是針對人,而是精準地作用於那幾根注射器內部!
規則靜默——目標:液體分子動能。
嗡……
一種極其細微、幾乎無法被儀器檢測到的波動閃過。
研究員推動注射活塞,卻發現阻力極大!裏面的高能量活性刺激劑,像是瞬間變成了凝固的膠水,任憑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推出分毫!
“怎麼回事?”陳博士皺眉。
“好像……堵住了?不可能啊!”研究員一臉困惑,使勁晃了晃注射器。
零則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恐懼和抗拒,微微掙扎了一下。
就在這時!
嗚——嗚——嗚——!
整個觀測所內部,突然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紅色的警示燈瘋狂旋轉閃爍!
“警告!B7區隔離失效!高危樣本脫逃!”
“警告!能量屏障正在衰減!”
“所有安保人員立刻前往鎮壓!重復,所有安保人員立刻前往B7區!”
廣播裏的聲音急促而驚恐。
陳博士臉色劇變:“B7區?!那個會精神爆破的瘋子?!怎麼可能!”他再也顧不上零,對着研究員吼了一句“看住他!”,然後轉身就沖出了病房。
病房內頓時只剩下零和那個拿着失效注射器、不知所措的研究員。
零的目光,投向警報傳來的方向,他的“規則感知”能清晰地“看到”那個方向傳來的狂暴、混亂、充滿毀滅意味的精神能量波動,正在瘋狂沖擊着觀測所的屏蔽設施。
機會!
混亂,是最好的掩護。
他的目光,緩緩移回到面前那個嚇呆了的研究員身上。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靜默的時刻,結束了。
現在,是回響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