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心裏沒由來地升起一絲悔意,此番回京過年只是他找出來的一個托詞,本是因前段時日宮宴上,皇上突然提起姜家和花侯府似是當初還在襁褓之時提了個口頭婚約,還說要不然找個時間直接定下來。
他如今是個三品官,嫡女嫁入侯府,哪怕是個破落的侯府也是個大好的事情,於是也就沒直接回絕此事。
可剛一回府,自己女兒姜明珠就哭着鬧着說什麼也不願意嫁給花侯府的那個世子爺。
無他,花侯世子是京中出了名的混混,讀書寫詩沒有他,鬧事賭博全是他,每次花侯都能在青樓裏抓住他。
原本掌管兵權的花侯還是各方勢力的拉攏對象,自從這個小世子到了混事的年齡之後,花侯爺是兵也不管了,兵權也移交出去了,每天擼起袖子就是到處找自己的逆子,甚至連早朝都不上了。
如今的花侯府就是個空架子,而花侯世子又是一副這種混不吝的模樣,姜明珠自命不凡,自是不願嫁給這樣的人。
可在姜大人眼裏花侯府再怎麼沒了實權,只是犧牲一個嫡女嫁過去而已,怎麼說也不是個虧本的買賣。
可明珠這孩子是他親眼看着長大的,從小就捧在手裏怕化了,什麼都依着她的,嫁給花侯世子這個小混混,他是有些心疼的,但畢竟家裏的嫡女除了明珠外也找不出來第二個了。
本都已經說服自己打算就讓明珠嫁過去的,那日意外撞見夫人在家中祠堂中祭拜自己姐姐,他才突然想起,他先妻似乎離世時留下了一個小丫頭,自幼體弱多病,被送去了藥王谷,雖不在京中長大,可每年他都掏出一大筆錢財給她治病,應當也能勉強上得了台面。
至於花侯世子是不是一個良人便沒那麼重要了,好歹是個侯爺,再落魄也與皇室有關,剛好他這個嫡女身子不好,到時候也能求個御醫養養身子,也算是他這個做爹爹的對她的一片心意了。
如此一想,倒是覺得這個女兒比明珠還要適合出嫁。
打着這樣的主意,姜大人寫下了這麼多年裏第一封給自己這個嫡女的信件,借着過年團聚的名義將她哄騙回京。
如此想着,姜大人才勉強從記憶中揪出來了一小段,似乎之前確實收到了一封信件,是這個丫頭病重的消息,但當時急着讓她回京,也就沒在意這個事情。
而今只是這樣一想,就隱隱有幾分悔意。
他是真沒料到這女兒會病得如此嚴重。
還沒等這個念頭發酵,一旁的胳膊就被明珠給拉住,笑眯眯地靠在他肩膀上,沖着姜挽月喊了句“挽月姐姐,歡迎回京。這段時日便把姜府當成自己家,缺什麼和妹妹說便是了。妹妹定會照顧姐姐,不讓姐姐受半點委屈。”
姜大人被打了個岔,收回扶着挽月的手,輕輕地拍在自己這個可愛的女兒頭上,眼底滿是寵溺,“是啊,明珠性子好,你可與她好生相處。”
姜挽月微微垂下眼簾,抬手抵住唇邊側過身輕咳了幾聲,這才在丫鬟的攙扶下,好好地走了下來,雖是身子嬌弱,可到底比姜明珠要高上半個頭。
微垂着眼睛盯着姜明珠的時候,姜明珠便下意識地慌了神,總覺得自己像是被一個毒蛇給盯上了,可緩過神時看見的卻是面前的少女怯生生地拉住她的衣袖,哪怕是身子不舒服,也對着她露出了笑顏,聲音也帶了絲嬌弱。
“明珠表妹?挽月識得的,挽月記得小時候還見過表妹。一別數年,表妹依舊如兒時那般精致,當時挽月記得是在表妹家中見到的表妹,好像是尹府?表妹如今可還住在那邊?”
姜挽月緊緊拉住姜明珠的手,在每個“表妹”二字上面都着重加重了音調,眉目極其溫柔地看向她,似是真時隔這麼多年沒見,她極其想念她的模樣。
姜明珠聽到“表妹”二字出現的時候,臉色瞬間僵住,一時又羞又忿地,她最恨有人說起她小時候的事情,偏還被這個剛回家的不受寵的“姐姐”口中說出來了這句話,下意識地抬手甩開了姜挽月的手。
“你亂說什麼呢!”
力道來得又急又大,姜挽月本就需要人攙扶着才能站穩,瞬間沒能站住,往爹爹的身上跌了過去,兩只手下意識地收了起來護住了胸口,雙目輕顫,頭害怕地向後縮去,恰好倚倒在爹爹的胸口。
而後一只手捂住胸口,急切的喘了起來,眼見着臉色變得蒼白沒了血色,就連唇上也隱隱約約開始泛青,手緊緊攥住爹爹的衣領,手上青筋凸起,美眉微蹙,張口欲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連拉住姜大人衣領的手都有些拽不住了,一點點地滑落。
姜大人下意識地抬手護住她,看到她這副模樣,原本要同她解釋如何“表妹變成妹妹”的話又吞了回去,連忙喚人過來攙扶。
這才注意到原本的挽月身邊伺候丫鬟已經去後面的箱子裏翻找藥物了。
姜明珠不敢相信爲何自己怎麼只是甩開她的手,就讓這人眼看着就不行了?
“爹爹!她這是在裝!我根本沒用力!”還沒等話說完,江夫人就快步上前拉住自己女兒,對她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甩開姜挽月的手的是她,如今依靠在老爺懷裏的是姜挽月,現如今老爺滿心滿眼裏也全是姜挽月,就算這事和她無關,也不能在這個關頭上眼藥,而且也不過是個還有幾個月就嫁出去的小丫頭而已,不足爲患。
一旁的丫鬟匆匆忙忙地用力撞上姜明珠的肩膀,顧不得欣賞姜明珠氣急敗壞的模樣,連忙將瓷瓶打開倒出來幾十粒小藥丸,一股腦地全塞入了小姐口中。
眼見着小姐的臉色稍緩,丫鬟才往後退了一步,眼眶泛紅,跪在地上,“求老爺請個醫師來看下小姐情況,小姐這次行至半路就隱隱有些舊疾復發,奴婢怕小姐情況有些不好。”
說完這些,才拿着帕子抵在了唇邊,抬眸看向後方,眸光有些迷茫,而後定在姜明珠身上,“方才奴婢太過擔憂小姐,可是撞到了表姑娘?表姑娘可有傷到哪裏?往日若是有人這樣撞到了我家小姐,都得病上大半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