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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聲怒喝,從宴會廳大門處傳來,如平地驚雷。
賓客們紛紛回頭。
只見一個身影逆光走入,身後跟着數十名黑衣保鏢,氣勢驚人。
「是宋氏的宋成澤?」
「天啊,頂級豪門宋氏的總裁!他怎麼會來?」
「不是說宋氏的大本營一直在英國嗎?」
在一片驚呼聲中,宋成澤不耐煩地一揮手,他身後的保鏢們立刻行動起來。
沖上禮台,將那兩個試圖拉我的保鏢粗暴地推開。
他們推着我的輪椅,穿過錯愕的人群,來到宋成澤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我,眉頭緊皺:「還好,我還以爲我唯一的表弟死了呢。」
蘇曼慌忙提着裙擺跑下台,想來拉我,卻被宋成澤的一個眼神逼停。
她焦急地看着我,語氣裏滿是困惑和恐懼:
「子楓,這是怎麼一個情況啊?」
宋成澤輕蔑地冷笑一聲,伸手將她推開半米遠。
「和你有什麼關系,出軌成性的賤人。」
他的話毫不留情,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我表弟不知道,你以爲我也不知道你?」
「三年前,我表弟因爲你在手術室裏搶救,你在做什麼?」
「你在和那個害了他的凶手,在車裏翻雲覆雨。」
「你對不起他對你的好,也對不起我姑姑當年對你的救命之恩。」
說完,他不再看蘇曼一眼,轉身推着我的輪椅向外走。
「宋總!宋總!」
蘇曼想追,卻被身後的紀寒死死拉住。
記者們瞬間反應過來,蜂擁而上,將蘇曼和紀寒圍得水泄不通。
「蘇影後!請問剛才宋總說的是真的嗎?三年前邱先生重傷時您真的在和紀先生在一起嗎?」
「蘇影後,聽說您原本的新郎是邱子楓先生,請問您身邊的紀先生是您出軌的對象嗎?」
「紀先生,請問您就是當年傷害蘇小姐的凶手嗎?你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蘇曼臉色慘白,她捂着耳朵,崩潰地大叫:
「滾開!都給我滾開!」
當天的熱搜,被這場未完成的婚禮徹底引爆。
第一條是#蘇曼婚內出軌#。
第二條是#蘇曼與施暴者結婚#。
以前,我作爲她的金牌經紀人,會第一時間啓動所有公關預案。
爲她保駕護航,將一切負面壓到最低。
如今沒了我,什麼亂七八糟的黑料都沉渣泛起。
有狗仔爆出她和紀寒在國外同居的照片。
有劇組人員匿名控訴她耍大牌,甚至有人翻出了當年她腿傷事件的疑點。
牆倒衆人推。
無數品牌方的電話直接打到了蘇曼那裏,質問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習慣了被我保護得滴水不漏。
連處理粉絲留言都要我教的蘇曼,哪裏應對得了這種場面。
她崩潰地摔爛了手機,把自己鎖在房間裏,誰也不見。
5.
宋成澤把我帶回了他的私人別墅。
我坐在輪椅上,看着窗外陌生的花園,心裏空蕩蕩的。
一夜之間,我好像什麼都有了,又好像什麼都失去了。
我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我媽留給我的房子,還在蘇曼手裏。」
「你能不能幫我要回來?」
宋成澤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
「我姑姑的東西,我自然會一分不少地給你拿回來,用得着你操心?」
他將一杯威士忌推到我面前。
「我倒是怕你好了傷疤忘了疼。」
「那個女人再掉幾滴眼淚,你就又心軟了。」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灼燒着我的喉嚨和胃,可我卻覺得痛快。
「我又不是賤人。」
「被人綠成這樣,還眼巴巴地貼上去。」
「呵,你可說不準。」
宋成澤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揭我的老底。
「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忘了?」
「當初外公讓你回宋家繼承姑姑的股份,你怎麼說的?你說你只想陪着蘇曼。」
「爲了她,你連耶魯大學的保送都直接拒了!」
我尷尬地抿着嘴,無言以對。
我從高中起就喜歡蘇曼。
她是萬衆矚目的白天鵝,而我只是台下不起眼的觀衆。
她彼時眼裏只有那個隔壁中專,打起架來不要命的黃毛,紀寒。
如果不是紀寒打斷了她的腿,毀了她的舞蹈生涯。
或許我這份漫長的暗戀,永遠都不會有說出口的機會。
我以爲是我的癡情感動了她。
現在才明白,我不過是她在人生低谷時,抓住的一塊浮木。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份所謂的愛情,最後竟會間接連累我母親的性命。
也正是因爲母親的離世,我才知道。
原來我一直以爲平凡普通的媽媽,竟然是京市頂級豪門宋家唯一的千金。
她當年爲愛下嫁給我那個爛賭的父親,與家裏斷絕關系,至死沒有再聯系過。
外公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愛屋及烏。
對我這個唯一的外孫偏愛到了極點。
這些年,我以爲我爲蘇曼鋪的路,是我拼了命換來的。
這些年,我拼盡全力,才把蘇曼從一個龍套捧成影後。
外公看我辛苦,在背後悄悄托人給不少資源的。
我用外公的心疼,和自己這一身再也養不回來的傷病,換來了蘇曼的星光璀璨。
如今卻被蘇曼拋棄。
真是天大的笑話。
第二天,宋成澤陪我回了母親留下的那棟老房子。
那是我長大的地方,院子裏有母親親手種下的薔薇。
可現在,院門大開,院子裏的薔薇花早就枯死。
裏面到處都是髒兮兮的流浪狗。
牆角堆滿了垃圾,散發着惡臭。
這已經不是一個家,這是一個垃圾場。
我眼眶瞬間就酸了,心髒疼得我無法呼吸。
我覺得對不起我媽。
我覺得對不起母親,連她最後一點念想都沒能守護好。
「行了,一個破房子,哭什麼。」
宋成澤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生硬,卻是在安慰我。
「等你辦好籤證去英國之前,這裏我找人給你重新修葺,保證恢復原樣。」
「謝謝你,表哥。」
我真心實意地道謝。
「子楓!你爲什麼要把我的號碼拉黑?」
蘇曼站在門口,臉色憔悴,眼下是濃重的青黑。
她看到我,眼睛一亮,開口卻是埋怨。
「你知道我這幾天過得有多不好嗎?沒有你,我什麼都處理不好!」
我轉動輪椅,冷漠地看着她。
「蘇曼,我們之間,除了當仇人,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紅了眼,一步步向我走來,聲音哽咽。
「不是的,子楓,我愛的一直是你!」
「紀寒只是個意外!如果你真的介意......」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
「我可以去打掉孩子,我們和以前一樣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哦?這個時候,怎麼不提你對紀寒的承諾了?」
我譏諷地看着她,「還是說,你覺得我又變得更有價值了?」
「宋家的外孫,這個身份,比紀寒那個廢物強多了,是嗎?」
「我沒有!」
她委屈地反駁,「我已經這麼低三下四地求你了,你爲什麼還要不依不饒?」
「子楓,你變了!」
我看着她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覺得無比諷刺。
「對,我變了。」
「變得終於看清楚,你到底是個多麼虛僞又肮髒的人。」
我的話讓她臉上血色全無。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我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子楓,你別離開我,我求求你......」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紀寒偷走我的錢跑了。」
「事業也毀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滾開!」
宋成澤忍無可忍,上前一把將她拉開。
「別在這裏演戲,看着惡心!」
蘇曼被他甩在地上,眼神瞬間變得瘋狂。
她突然開始瘋狂地捶打自己的肚子。
「都怪你!都怪這個孩子!都怪紀寒!」
沉悶的響聲讓我頭皮發麻。
突然,她動作一頓,抱着肚子痛苦地蜷縮起來。
「痛......好痛......」
一抹刺目的紅色,從她裙擺下,緩緩滲了出來。
我看着那片血跡,眉頭緊鎖。
我不想她髒了我母親的家。
我轉頭,對宋成澤的保鏢冷冷地吩咐:
「送她去醫院。」
6.
保鏢的動作很快,幾乎是架着蘇曼離開的。
那攤血跡在灰撲撲的水泥地上,顯得格外刺眼。
我不想再看。
宋成澤安排了專業的清潔公司和施工隊。
舊的、髒的、腐爛的東西,都將被清理、被掩埋、被推倒重建。
就像我的人生。
很快,醫院的電話打了過來。
護士的聲音公事公辦:
「請問是蘇曼女士的家屬嗎?」
「她已經確認流產,目前因爲情緒激動和身體虧空,狀況不太穩定......」
我靜靜聽着,心裏沒有一絲波瀾。
「知道了。」
我打斷她,「按照正常程序處理,所有費用記在我賬上。」
那邊頓了頓,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冷漠。
「好的,邱先生。」
掛斷電話,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筆錢。
付清了,我們就兩不相欠。
我以爲這是結束,卻沒想到,蘇曼總有辦法把事情推向更瘋狂的高潮。
是宋成澤把手機遞到我面前的。
「你最好看看這個。」
屏幕裏,是蘇曼的直播間。
她穿着寬大的病號服,站在醫院的天台上,風把她的頭發吹得凌亂不堪。
她瘦得脫了相,臉色慘白,對着鏡頭哭得聲嘶力竭。
「子楓,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原諒我好不好?你再拉我一次!」
「當初是你把我從地獄裏拉回來的,你說過會永遠保護我。」
「十年了,我們的十年感情,難道都是假的嗎?」
彈幕瘋了一樣地滾動。
【曼曼別激動!有什麼話好好說!】
【渣男!把人逼到這個地步!邱子楓你算什麼男人!】
【心疼我曼,出了這麼大的事,男朋友居然不見人影!】
蘇曼看到粉絲的支持,哭得更厲害了。
她抹着眼淚,開始講述一個全新的故事。
「我和紀寒的婚禮是假的!他用我們以前的私密照威脅我,我根本不願意!」
「子楓,求你回心轉意,我不能沒有你!」
一時間,輿論徹底倒向她。
全網都在喊話,要我滾出來給她一個交代。
沒過多久,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對面是警察,他們告訴我,蘇曼情緒很不穩定,拒絕任何人的靠近,只要求和我視頻通話。
「邱先生,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勸她下來。」
我聽着電話那頭的嘈雜,再看看直播裏蘇曼那張梨花帶雨的臉,突然笑了。
她還以爲,她能拿捏我一輩子。
「好啊。」
我點開直播軟件,申請了連線。
視頻接通的那一刻,蘇曼喜極而泣。
「子楓!你終於肯理我了!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我調整了攝像頭,讓她清楚地看到了我身後的景象。
紀寒被綁在椅子上,鼻青臉腫,滿眼驚恐。
「啪!」
宋成澤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說,」
他語氣冰冷,「你和蘇曼,到底什麼時候滾到一起的。」
紀寒嚇得渾身一哆嗦,徹底崩潰了。
「我說!我全都說!」
「我和蘇曼我們從來就沒分開過!」
「她腿一好,就偷偷打聽我的消息,後來我們就一直背着邱子楓在一起。」
直播間炸了。
彈幕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後是更瘋狂的質問和咒罵。
蘇曼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你胡說!紀寒你這個瘋子!你又想毀了我!」
紀寒卻像是豁出去了,他不想再替這個女人背鍋。
「我毀了你?蘇曼,最毒的人是你!」
他轉向鏡頭,聲音顫抖,卻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邱子楓媽媽的死,不是意外!」
「那天阿姨撞見我們兩個在私會,她情緒激動,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我們都嚇壞了,蘇曼怕阿姨醒了會把我們的事告訴邱子楓,她說一不做二不休......」
「她讓我僞裝成黑粉把阿姨捅死,直到咽氣她才讓我停手。」
在一旁的我忍不住泣不成聲。
雖然我前面已經聽過,可再聽一遍這個過程,我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混着滔天的恨意。
我死死盯着屏幕裏那個已經呆住的女人。
「蘇曼!」
「我媽媽對你那麼好!」
「你斷了腿,你媽都不要你了,是我媽把你接到家裏。」
「像親生女兒一樣照顧你,給你熬湯,陪你復健!」
「她給了你最缺的母愛,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
「你怎麼下得去手!」
每一句質問,都像一把刀,插進我自己心裏。
也徹底擊垮了蘇曼最後的防線。
【臥槽!殺人犯?】
【我的天,這女的好惡毒啊!農夫與蛇!】
【枉我還同情她,快點去死吧!】
【警察叔叔快抓她!這種人就該槍斃!】
蘇曼看着屏幕上對她的口誅筆伐,整個人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這邊的視頻通話吸引了。
警察從旁邊撲了上去。
鏡頭一陣劇烈的晃動。
等畫面穩定下來時,蘇曼已經被兩個警察死死按在地上。
冰冷的手銬,銬住了她曾經引以爲傲的雙手。
一個警察的聲音冷酷地響起:
「蘇曼,你被逮捕了,因爲故意殺人罪。」
她臉上一片灰白。
7.
庭審那天我沒去。
宋成澤派的律師,是業內最頂尖的。
那場直播的錄屏,成了最直接、最無法辯駁的鐵證。
蘇曼在法庭上徹底瘋了,時而哭喊着說她是冤枉的,時而咒罵紀寒毀了她,又或者,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我。
她說是我,是我這個魔鬼,精心策劃了一切,毀了她的人生。
可笑。
她的人生,不是早就被她自己親手毀掉了嗎?
最終的判決結果,是宋成澤發給我的。
兩條簡潔的短信。
「蘇曼,故意殺人罪,證據確鑿,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紀寒,從犯,判處無期徒刑。」
第二天,我去了郊區的墓園。
天空灰蒙蒙的,飄着細雨,像是也在爲這場遲來的正義哀悼。
我穿了一身黑,撐着傘,一步步走到那塊熟悉的墓碑前。
照片上,媽媽笑得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點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爐裏。
青煙嫋嫋,混着微雨的溼氣,模糊了我的視線。
「媽,對不起。」
「我來晚了。」
「我把那個害死你的壞人,送去她該去的地方了。」
我絮絮叨叨,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把頭抵在冰冷的墓碑上,像是想汲取一點點早已逝去的溫暖。
我對着墓碑,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額頭觸及溼冷的地面,我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您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連着您的那一份,好好活。」
從墓園出來的時候,晴天出來了。
而我晴天也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