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把手冰涼的觸感讓我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我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門。
“周伯伯。”我低聲打招呼,側身讓他進來。
周秉坤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帶着一絲長輩的關切與憐憫,輕輕點了點頭。隨即,他的視線越過我,看到了客廳裏如同枯木般坐着的婆婆。
他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心疼,快步走了過去。
“秀蘭……”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着一種歲月無法磨滅的熟稔。
婆婆茫然地抬起頭,看到周秉坤的瞬間,她空洞的眼神裏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無力地垂下了眼瞼。
“我聽說了事情……節哀。”周秉坤將那束潔白的百合輕輕放在茶幾上,花香淡淡地彌漫開來,與屋內凝重的悲傷氣息格格不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幫忙?我站在一旁,心裏冷笑。上一世,周秉坤也來過,同樣表達了哀悼和願意提供幫助的意願。但當時,我和婆婆被所謂的“責任”和“夫妻情分”蒙蔽了雙眼,固執地想要守住張家父子留下的“基業”,婉拒了他的好意,選擇自己硬扛。
結果呢?
結果是我們累垮了身體,背負重債,最後卻爲那對假死的渣男做了嫁衣!
這一世,絕不會了。
“周伯伯,”我開口,聲音因爲刻意壓制情緒而顯得有些沙啞,“謝謝您來看我們。現在……確實有些難處。”
周秉坤看向我,目光溫和而鼓勵:“雯雯,你說。”
我走到婆婆身邊,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感受到她細微的顫抖。我看着她渾濁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媽,公公和浩子留下的,不只是一個空殼工廠,還有五千萬的債務。我們兩個女人,撐不住的。”
婆婆的身體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她大概沒想到我會在“外人”面前如此直白地揭開這血淋淋的傷疤。
周秉坤的眉頭也微微蹙起:“五千萬?這麼多?”
“只多不少。”我肯定道,目光轉向周秉坤,“周伯伯,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冒昧。但……您能先幫我婆婆安排一個安靜的地方休養嗎?她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再待在這裏,面對那些催債的人了。”
這是第一步,必須先把婆婆從這片泥沼中帶出去。
周秉坤幾乎沒有猶豫:“沒問題。我在城郊有處安靜的院子,環境很好,適合休養。我現在就安排人送秀蘭過去。”
婆婆卻猛地抓住我的手,枯瘦的手指用力得幾乎掐進我的肉裏,她看着我,眼神裏充滿了困惑、惶恐,還有一絲被背叛的痛楚。
“雯雯……你……我們不能丟下這裏不管……這是潤德和浩子留下的……”她的聲音帶着哭腔。
我心裏一酸,卻硬起心腸,反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媽,留得青山在。您想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看到我們被逼死嗎?”
“九泉之下”四個字,我咬得格外重。
婆婆愣住了,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從中讀出些什麼。我迎着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最終,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鬆開了手,癱軟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兩行渾濁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
她知道,我說的是事實。只是情感上,她無法接受。
“麻煩您了,周伯伯。”我轉向周秉坤,語氣堅定。
周秉坤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裏除了同情,似乎多了一絲探究和欣賞。他點了點頭,拿出手機開始安排。
我看着窗外,陽光依舊刺眼。
送走了婆婆,只是開始。接下來,該處理我自己的“出路”了。
周家的獨子,周明軒……那個據說因爲一場意外,不良於行,很少在人前露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