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科技展示會當天，許沐晴比約定時間提前兩小時到達會場。清晨的陽光透過會展中心巨大的玻璃幕牆灑進來，將空曠的展廳切割成明暗相間的幾何圖形。
她穿着利落的藏青色套裝，平底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幾乎不發出聲音。會場工作人員還在布置展台，那台價值數億的量子計算機原型被安放在中央位置的防彈玻璃罩內，像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許小姐來得真早。"天盛的技術總監張工走過來，手裏拿着一疊資料。
"想提前熟悉下環境。"許沐晴微笑接過資料，"演示流程有變動？"
張工推了推眼鏡："增加了十分鍾的實時演算環節，程總監昨晚批準的。"
許沐晴眉頭微蹙。程遠川沒告訴她這個變動。自從上周發現陳雪的真實身份後，他們約定所有關於天盛項目的決定都要互相通氣。
"我去檢查下設備清單。"她向張工點點頭，走向後台控制室。
控制室裏只有一名技術人員在調試設備。許沐晴假裝翻閱流程表，實則觀察四周。角落裏，一個熟悉的粉色手包映入眼簾——陳雪的。她今天不該這麼早到。
"請問，"許沐晴指着那個手包，"這位女士去哪了？"
技術人員頭也不抬："說是去洗手間了，剛出去。"
許沐晴悄悄退出控制室，沿着走廊向洗手間方向走去。經過一個岔路口時，她聽到壓低的女聲從安全通道傳來。
"...一切按計劃進行...是的，量子位已經調整過了..."
是陳雪的聲音。許沐晴屏住呼吸，貼近門縫。
"...不用擔心遠川...他什麼都不知道...馬總說這次必須成功..."
許沐晴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她正要繼續聽，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迅速閃身躲進旁邊的設備間，透過門縫看到陳雪匆匆走過，手裏拿着一個小型電子設備。
等陳雪走遠，許沐晴立刻拿出手機給程遠川發消息："陳雪提前到會場，正在幹擾量子計算機。新增的演示環節不是你批準的，對嗎？"
回復立刻到來："不是。我馬上到。別輕舉妄動。"
許沐晴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去檢查那台量子計算機。回到主展廳，她發現張工和其他工作人員都不見了，整個展廳安靜得詭異。
量子計算機的防護罩已經打開，機器處於待機狀態。許沐晴繞着展台走了一圈，注意到側面的一個面板被拆開過，螺絲有新鮮劃痕。
她蹲下身，正要仔細查看，整個展廳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只有量子計算機的控制面板發出微弱的藍光。
"誰在那裏？"許沐晴警覺地站起身。
沒有回答，但她清晰地聽到腳步聲從多個方向靠近。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水味飄來——陳雪今天用的就是這款香水。
許沐晴慢慢後退，手指摸到量子計算機冰冷的金屬外殼。就在這時，機器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聲，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
"許沐晴！趴下！"
熟悉的聲音從入口處傳來。許沐晴本能地撲倒在地，幾乎同時，一道刺眼的藍光從量子計算機射出，擦着她的頭頂掠過，擊中了遠處的一根立柱，混凝土瞬間崩裂。
混亂中，一只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將她拖到展台下方。
"程總監？"許沐晴在黑暗中辨認出程遠川緊繃的側臉。
"別出聲。"他的呼吸噴在她耳畔，溫熱而急促，"至少有四個人在找我們。"
許沐晴點點頭，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驚人。程遠川的胸膛緊貼着她的後背，她能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透過衣料傳來。
"量子計算機被動了手腳。"她小聲說，"陳雪調整了量子位設置，它現在是一台定向能武器。"
程遠川的手臂收緊："馬國明想要天盛的技術，更想毀掉我。"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會展中心的應急燈終於亮起，投下昏暗的紅色光線。許沐晴看到程遠川的眼睛在暗光中閃爍着危險的光芒。
"跟我來。"他拉起她的手，彎腰沿着展台邊緣移動。
他們剛躲到一根立柱後面，就聽到陳雪尖細的聲音："分頭找！他們跑不遠！"
許沐晴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程遠川察覺到了，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冷靜。我們已經報警，保安很快就會控制局面。"
"但他們有武器..."
"量子計算機只能發射一次，重新充能需要至少半小時。"程遠川的聲音異常鎮定，"現在他們只有常規武器。"
許沐晴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這些？"
程遠川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因爲我曾經爲國防部評估過這項技術的軍事應用潛力。"
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和保安的呵斥聲。程遠川趁機拉着許沐晴向緊急出口移動。就在他們即將到達時，一個黑影從側面撲來。
程遠川反應極快，一把將許沐晴推到身後，自己迎上去與襲擊者扭打在一起。昏暗的光線下，許沐晴看到那人手中寒光一閃——
"小心！他有刀！"
程遠川一個側身，刀刃擦過他的手臂，在西裝袖子上劃開一道口子。他趁機抓住對方手腕，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將襲擊者放倒在地。
"走！"他拽起許沐晴沖向緊急出口。
他們沿着樓梯一路向下，最終從側門逃出會展中心。程遠川的黑色轎車就停在附近，兩人迅速上車。
"你的手臂..."許沐晴注意到程遠川的袖子滲出血跡。
"皮外傷。"他啓動車子，"先離開這裏。"
車子駛離會展中心，匯入早高峰的車流。許沐晴這才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如此劇烈，仿佛要沖出胸腔。
"他們不只是想要技術。"她聲音發顫，"他們想殺了我們。"
程遠川下頜線條緊繃："不，他們想制造一場'意外事故'。量子計算機失控導致分析師和投資總監傷亡——完美的掩蓋。"
許沐晴突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我錄下了陳雪的通話片段。"
程遠川挑眉看她一眼，將車停在路邊："播放。"
錄音中陳雪的聲音斷斷續續："...夜梟說這是最後機會...遠川必須爲兩年前的事付出代價...馬總已經安排好一切..."
程遠川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指緊握方向盤到指節發白。
"夜梟是誰？"許沐晴小心翼翼地問。
沉默良久，程遠川才開口："一個我以爲已經死了的人。"
他沒有進一步解釋，而是重新啓動車子："我們先回公司。現在那裏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回到公司後，程遠川直接帶許沐晴去了他的私人辦公室，鎖上門，拉下百葉窗。
"我需要你查看這些資料。"他從保險櫃裏取出一個加密硬盤，"裏面是萊科事件後我收集的所有證據。找找有沒有提到'夜梟'或'OWL'的內容。"
許沐晴接過硬盤，插入電腦。程遠川則去處理手臂的傷口。當他卷起袖子時，許沐晴倒吸一口冷氣——除了今天的新傷，他手臂上還有幾道明顯的舊疤痕，其中一道尤其猙獰，像是被什麼利器深深劃過。
"這也是...萊科事件的'紀念品'？"她輕聲問。
程遠川用消毒棉擦拭傷口的動作頓了頓："不，這是大學時代的事了。"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討論天氣，"和'夜梟'有關。"
許沐晴想問更多，但程遠川明顯不願多談。她轉而專注於硬盤數據。幾個小時後，她終於在一份加密郵件中發現端倪。
"程總監，看這個。"她指着屏幕，"兩年前摩根內部審計組發給威廉·陳的郵件，抄送人署名OWL，但公司通訊錄裏查無此人。"
程遠川湊過來，他的氣息拂過許沐晴的耳際，帶着淡淡的龍舌蘭和薄荷的味道。許沐晴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非危機時刻如此接近，臉上不自覺地發熱。
"OWL就是夜梟。"程遠川的聲音低沉，"威廉的幕後智囊，真正的決策者。"他指着郵件中的一個附件，"這個文件編號，是摩根最高機密級別，只有董事會核心成員才能接觸。"
許沐晴放大文件："看起來像是某筆巨額資金的流向記錄...收款方是...萊科科技？"
"果然如此。"程遠川冷笑，"威廉通過萊科洗錢，我和蘇雯的盡調差點揭穿這個騙局。所以他們必須毀掉我的信譽。"
"那'夜梟'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程遠川的表情變得復雜："策劃者。他設計一切，讓別人執行。"他停頓了一下，"包括兩年前蘇雯的背叛。"
許沐晴突然明白了什麼："你認識他，對嗎？不只是工作關系。"
程遠川的目光變得遙遠："他曾經是我最信任的人。"這句話輕得像一聲嘆息。
辦公室陷入沉默。許沐晴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樣私密的坦白。就在這時，她的電腦突然彈出一條加密消息。
"是周維。"她點開消息，臉色驟變，"陳雪被捕了，但在審訊中突發心髒驟停...搶救無效。"
程遠川猛地站起身："滅口。典型的夜梟手法。"
"警方在她的手機裏發現了一段錄音。"許沐晴繼續讀消息，"關於...天盛技術的真正價值。周維說我們需要立即看這個。"
她點開附件，陳雪的聲音再次響起："...量子加密模塊只是幌子...真正的價值在於生物識別接口...可以讀取甚至操控人類神經信號...遠川不知道我們已經掌握了這項技術..."
錄音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經過處理的機械男聲："程遠川，好久不見。看來我們的遊戲還沒結束。這次，我會親自上場。"
許沐晴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程遠川的臉色變得異常平靜，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知道我查到了什麼。"程遠川輕聲說，"所以決定親自處理。"
"我們該怎麼辦？"許沐晴問。
程遠川突然轉向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你該退出。接下來的事會非常危險。"
許沐晴迎上他的目光："不。"
"許沐晴..."
"我說不。"她站起來，與程遠川平視，"兩年前他們差點毀了你，現在又想殺我們。我不會退縮。"
程遠川深深看着她，眼中的堅冰漸漸融化。他伸手輕輕拂去許沐晴臉頰上的一縷碎發，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爲什麼？"他低聲問，"爲什麼要爲我冒險？"
許沐晴的心跳加速，所有理智的答案在舌尖融化。最終，她只是說："因爲這是對的。"
程遠川的手停留在她臉側，拇指輕輕摩挲她的顴骨。他們的距離近得能數清彼此的睫毛。許沐晴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脆弱，這比任何言語都更令人心動。
最終，程遠川退後一步："今天先到這裏。我送你回家。"
夜色已深，程遠川的車停在許沐晴公寓樓下。車內彌漫着一種微妙的緊張感，仿佛兩人之間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被打破了，又有什麼新的東西正在形成。
"明天別去公司。"程遠川說，"我會讓周維來接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許沐晴點點頭，卻不願下車。她有種預感，一旦離開這輛車，某些東西就會永遠改變。
"程總監..."她猶豫着開口。
"遠川。"他輕聲糾正，"私下裏，叫我遠川吧。"
許沐晴微笑："遠川，無論'夜梟'是誰，我們都會找到他。"
程遠川轉頭看她，月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完美的輪廓。他的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謝謝你，沐晴。"
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沒有職稱，沒有距離。簡單的兩個字，卻讓許沐晴心頭涌起一陣暖流。
"晚安，遠川。"她輕聲回應，終於推開車門。
走上公寓台階時，許沐晴回頭看了一眼。程遠川的車依然停在那裏，等她安全進入大門才緩緩駛離。她靠在門上，心跳依然不規律，但不再是因爲恐懼。
明天將面臨什麼，她不知道。但有一點她很確定——她和程遠川之間，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同事關系了。某種更深、更復雜的東西正在他們之間生根發芽，就像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幼苗，脆弱卻充滿生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