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的第三天，許沐晴正在整理天盛項目的最終報告材料。辦公室裏大部分人都已下班，只剩下她敲擊鍵盤的清脆聲響。
她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在辦公桌角落那束白色馬蹄蓮上。雖然已經過去幾天，花朵依然嬌豔欲滴，就像程遠川那張簡短的卡片一樣，在她心裏持續散發着清新的氣息。
電腦屏幕上的數字開始變得模糊，許沐晴揉了揉眼睛。她決定去資料室找一份兩年前的行業報告作爲參考。
資料室燈光昏暗，空氣中彌漫着紙張和灰塵的味道。許沐晴在標有"科技類並購"的架子上翻找着，突然一個褪色的文件夾吸引了她的注意——《萊科科技初步盡調報告（密）》。
"萊科？"許沐晴心跳加速，這正是程遠川在摩根時失敗的那個項目。出於職業敏感，她取下文件夾，小心翻閱。
報告扉頁上赫然寫着："項目負責人：程遠川；財務盡調：蘇雯"。日期是兩年前的三月十五日，比公開報道的並購失敗時間早了近兩個月。
許沐晴快速瀏覽內容，越看越心驚。這份盡調報告明確指出萊科科技的財務數據存在多處疑點，建議深入調查。報告附件中有大量原始數據和分析，與後來媒體報道的"摩根團隊未能發現財務造假"的說法完全相反。
"這說不通..."許沐晴喃喃自語。如果程遠川團隊早就發現了問題，爲什麼最終會以"失職"的罪名離開摩根？
她翻到最後一頁，發現有幾處被黑筆塗改的痕跡。對着燈光仔細辨認，隱約可見"高層幹預"、"壓力"等字眼。最令人震驚的是報告末尾的籤名——程遠川和蘇雯的籤名都被打上了大大的叉，旁邊潦草地寫着"拒絕籤字"。
"原來是這樣..."許沐晴恍然大悟。不是程遠川沒發現問題，而是有人壓下了他們的警告。但爲什麼蘇雯會成爲"共犯"？她與程遠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資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許沐晴慌忙合上文件夾。
"許分析師？"是保潔阿姨的聲音，"我鎖門了，你還要多久？"
"馬上就好。"許沐晴將文件塞回架子，又覺得不妥，猶豫片刻後還是將它抽出來帶走了。
回到座位，她把文件藏進抽屜最底層，心跳如鼓。這份文件可能關系到程遠川的職業聲譽，甚至牽連更復雜的公司政治。她需要謹慎處理。
手機突然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許小姐，我是蘇雯。關於程遠川，我有重要事情相告。今晚11點，銀河酒店2103房。請獨自前來。"
許沐晴盯着這條信息，手指微微發抖。幾個小時前剛發現秘密文件，現在蘇雯就聯系她？太巧合了。這可能是陷阱，但也可能是揭開真相的機會。
她猶豫再三，還是回復："什麼事不能電話說？"
對方很快回復："事關兩年前萊科真相。我有證據證明遠川清白。只信你一人。"
許沐晴咬住下唇。理智告訴她應該告訴程遠川，但蘇雯明確要求"獨自前來"。如果打草驚蛇，可能永遠無法知道真相。
決定冒險一試後，許沐晴給程遠川發了條含糊的信息："今晚有些私人事務要處理，明天再討論天盛項目的細節。"
程遠川沒有回復。
十點半，許沐晴站在銀河酒店2103房門前，深吸一口氣才按下門鈴。無人應答。她試着輕輕敲門，門竟然開了一條縫。
"蘇小姐？"許沐晴小聲呼喚，推開門走進去。
套房內燈光昏暗，客廳空無一人。茶幾上放着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和幾個文件袋。許沐晴謹慎地靠近，看到電腦屏幕上是一份標有"萊科科技真實財務數據"的文檔。
"蘇小姐？"她又叫了一聲，走向臥室。
臥室門虛掩着，許沐晴推開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蘇雯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一動不動，額頭上還有血跡！
許沐晴沖過去檢查她的脈搏，還好，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她正要拿手機叫救護車，突然聽到客廳傳來腳步聲。
"蘇小姐？是你嗎？"一個男聲問道。
許沐晴僵住了——那不是程遠川的聲音。她迅速環顧四周，尋找躲藏或逃跑的路線，但爲時已晚。臥室門被完全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逆光中看不清面容。
"你是誰？"男人厲聲問道，向前一步。
許沐晴本能地抓起床頭櫃上的台燈自衛："別過來！我已經報警了！"
男人停下腳步，突然笑了："報警？用沒撥通的手機嗎？"
許沐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虛張聲勢被識破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床上的蘇雯突然呻吟一聲，微微動了動。
男人的注意力被分散，許沐晴抓住機會沖向門口。她剛跑到客廳，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攔住去路。
"許沐晴？"熟悉的聲音讓她猛地抬頭。
"程總監？！"許沐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在這裏？"
程遠川臉色陰沉得可怕："我才要問你這個問題。"他抓住她的手臂，"蘇雯給你發信息了？"
許沐晴點頭，還沒來得及解釋，臥室裏的男人走了出來——是周維！
"遠川，蘇雯醒了。"周維面色凝重，"她說林志豪一小時前來過，威脅她交出什麼文件。"
程遠川的眉頭皺得更緊："我們先離開這裏，不安全。"他拉着許沐晴就往外走。
"等等！"許沐晴掙脫開來，"蘇雯需要送醫！而且她說有證據證明你清白..."
"那是誘餌。"程遠川聲音冰冷，"蘇雯的手機兩天前就被偷了，信息不是她發的。"
許沐晴如遭雷擊："那...是誰？"
周維和程遠川交換了一個眼神："很可能是林志豪。"周維說，"他想引你上鉤，制造你和遠川還有蘇雯三人'密謀'的證據。"
許沐晴這才意識到自己險些落入多麼危險的陷阱。如果她單獨被發現在受傷的蘇雯房間裏，再加上那些所謂的"證據"，後果不堪設想。
"我...我很抱歉。"她聲音發顫，"我應該先告訴你的。"
程遠川的表情稍稍緩和："先離開這裏再說。"
三人快速離開酒店。周維負責送蘇雯去私人診所，程遠川則開車送許沐晴回家。
車內氣氛凝重。許沐晴偷偷觀察程遠川的側臉——下頜線條緊繃，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顯然在極力控制情緒。
"那份文件..."許沐晴打破沉默，"我在公司資料室找到了你和蘇雯兩年前做的萊科盡調報告。"
程遠川猛地轉頭看她："什麼？"
"報告明確指出萊科財務有問題，但被塗改了。"許沐晴繼續道，"我看到你們拒絕籤字的字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程遠川沉默良久，終於開口："我們確實發現了造假，但摩根高層執意推進並購。當我準備向監管機構舉報時，數據被人篡改，反成了我'失職'的證據。"
"那蘇雯..."
"她最初和我站在一起。"程遠川聲音低沉，"但在最後關頭，她父親突發心髒病，需要天價手術費。萊科的人找到了她..."
許沐晴恍然大悟："所以他們收買了蘇雯，讓她反咬你一口？"
程遠川點頭："事後她來找我道歉，但爲時已晚。我的職業生涯差點毀於一旦。"
"那今晚..."
"周維發現蘇雯被林志豪騷擾，約我一起去看她。我們到的時候她已經受傷，手機也不見了。"程遠川看了許沐晴一眼，"然後你出現了。"
許沐晴羞愧地低下頭："我太輕率了。"
車停在許沐晴公寓樓下。程遠川沒有立即解鎖車門，而是轉向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嚴肅："許沐晴，聽好了。職場上有些鬥爭遠比表面看到的危險。從今天起，任何關於我過去的事，必須先告訴我，明白嗎？"
許沐晴從未見過他如此情緒化的樣子，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眼睛裏此刻燃燒着憤怒與...恐懼？他在害怕什麼？爲她擔心嗎？
"我保證。"她輕聲說。
程遠川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收回目光，恢復了平常的語氣："明天照常上班，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周維會處理好蘇雯那邊的事。"
許沐晴點頭，下車前忍不住問："爲什麼林志豪這麼執着於挖你的過去？僅僅是爲了天盛項目嗎？"
程遠川嘴角扯出一個冷笑："因爲他背後還有人。林志豪不過是個馬前卒。"
"誰？"
"很快你就會知道。"程遠川深深看了她一眼，"現在，好好休息。"
第二天，許沐晴頂着黑眼圈來到公司。整晚她都在思考程遠川的話和那神秘的最後一句。"背後還有人"——是誰？爲什麼要針對程遠川？
電梯裏，她遇到了陳總和他的侄女陳雪。陳雪剛畢業加入公司，被安排在市場部，是個甜美活潑的女孩。
"許姐姐！"陳雪熱情地挽住她的手臂，"聽說天盛項目進展順利？叔叔說你可能需要個助手，我覺得自己挺合適的！"
許沐晴驚訝地看向陳總。對方微笑點頭："小雪雖然經驗不足，但學習能力很強。我想讓她跟着你多歷練歷練。"
許沐晴不好當面拒絕，只得含糊應下："歡迎加入，不過項目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工作可能比較枯燥。"
"沒關系！"陳雪眼睛亮晶晶的，"我對科技類投資可感興趣了。對了，程總監也會參加你們今天的會議嗎？"
這個問題問得太刻意，許沐晴心頭警鈴大作："應該會。"
陳總適時插話："小雪很崇拜程總監，看了他所有公開演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許沐晴一眼，"年輕人多交流是好事。"
電梯到達辦公樓層，許沐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心中疑雲密布。陳總突然安排侄女接近她和程遠川，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剛坐下沒多久，陳雪就端着咖啡過來了。"許姐姐，你的拿鐵，不加糖。"她笑容甜美，"我記性可好了，聽過一次就記住每個人的喜好。"
許沐晴道謝接果，注意到陳雪的手機屏保是一張校園照片。照片角落裏，一個挺拔的側影讓她心頭一跳——那是年輕時的程遠川！
"這張照片..."許沐晴試探地問。
"啊，這個啊。"陳雪若無其事地鎖屏，"我大學的客座教授，很厲害的一位投資人。說起來，他和程總監長得有點像呢。"
許沐晴假裝沒放在心上，但內心已經掀起驚濤駭浪。陳雪和程遠川有交集？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
上午的會議，程遠川一如既往地專業冷靜，仿佛昨晚的失控從未發生。陳雪作爲新成員列席，全程專注記錄，不時向許沐晴投以崇拜的目光。
"天盛項目的技術展示會定在下周三。"程遠川總結道，"許分析師將作爲公司代表出席。陳雪既然加入團隊，可以一同前往學習。"
陳雪驚喜地睜大眼睛："謝謝程總監！我一定好好學習。"
會議結束後，許沐晴故意拖延時間，等其他人都走了才上前："程總監，能單獨談幾句嗎？"
程遠川示意她關門："關於昨晚？蘇雯沒事，只是輕微腦震蕩。"
"不是。"許沐晴壓低聲音，"陳總的侄女陳雪，她手機裏有你大學時的照片。她說你是她學校的客座教授？"
程遠川的表情瞬間凝固："我從未當過客座教授。"他聲音低沉，"她長什麼樣？"
許沐晴描述了一番。程遠川眉頭越皺越緊："我不認識她。但這很可疑。"
"要拒絕她參加天盛活動嗎？"
程遠川沉思片刻："不，讓她去。我們靜觀其變。"他直視許沐晴的眼睛，"從現在起，小心提防所有人，包括陳總。"
許沐晴心頭一凜，點了點頭。走出會議室時，她無意中瞥見陳雪正在她的辦公桌前，似乎在看什麼文件。見許沐晴過來，陳雪迅速放下文件，露出無辜的笑容。
"許姐姐，我在找你昨天做的市場分析，想提前學習一下。"
許沐晴掃了一眼桌面——那份文件根本不是市場分析，而是她隨手記的一些關於萊科科技的筆記！
"拿錯了，是這個。"她不動聲色地遞過另一份文件，同時收起了筆記。
陳雪道謝離開後，許沐晴立刻給程遠川發了條加密郵件："陳雪翻看了我的萊科筆記。絕非巧合。"
回復很快到來："保持警惕。今晚8點，老地方見。"
許沐晴盯着這條信息，心跳加速。"老地方"——他們什麼時候有了"老地方"？但她立刻明白了程遠川的意思：銀河酒店咖啡廳，他們第一次三人談話的地方。
下班後，許沐晴故意在公司多留了一會兒，確保沒人跟蹤才前往酒店。程遠川已經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等候，面前放着兩杯咖啡。
"查到了些東西。"他推過一個文件夾，"陳雪的背景。"
許沐晴翻開文件，驚訝地發現陳雪並非陳總的親侄女，而是"幹侄女"。更令人震驚的是，她的大學導師竟然是——萊科科技的現任CEO馬國明！
"所以她是..."
"馬國明安插的眼線。"程遠川冷笑，"看來萊科的人還沒放棄。"
許沐晴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程總監，當年在摩根，是誰執意推進萊科並購的？"
程遠川的眼神變得銳利："當時的亞太區總裁，現在的摩根副主席——威廉·陳。"
"陳？"許沐晴瞪大眼睛，"和陳總有什麼關系？"
"堂兄弟。"程遠川一字一句地說，"現在你明白爲什麼陳總突然安排'侄女'接近我們了？"
許沐晴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這個局從兩年前就開始了，而她和程遠川，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
"那我們該怎麼辦？"她輕聲問。
程遠川的目光變得深沉："將計就計。"他伸手覆上許沐晴的手，"但這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冒險。"
許沐晴感受着他手掌的溫度，一種奇異的安心感涌上心頭。無論前方有多少暗礁險灘，至少此刻，他們站在同一條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