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雖然身上痛得不行,我的精神卻極其的亢奮。
困擾我兩世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前世我到死都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年紀輕輕就髒器衰竭,爲什麼林莜莜總能奇跡般治好絕症患者,原來答案竟然一直藏在眼前。
林莜莜的手術還在繼續,看着她一刀切斷了患者的神經,周圍的醫護人員忍不住驚呼出聲。
“她這是在做什麼?那根不是好的神經嗎?”
“看她的操作,好像最基本的解剖學知識都沒有啊!”
“難道她每次都是這樣給患者治療的嗎?就這樣患者是怎麼痊愈的啊?”
他們的腦海裏滿是疑問,林莜莜連傷口的縫合得亂七八糟,像蜈蚣爬一樣。
可原本重傷昏迷的患者,卻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甚至自己走出了手術室。
“這、這怎麼可能呢?”
韓致遠臉上的汗珠子像斷了線的珠子,順着鬢角往下滾,當着所有人的面,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幫林莜莜跟大家解釋。
畢竟這已經不屬於醫學範疇了,要是其他人像她那樣操作,早就被吊銷醫師執照了。
“原來林醫生就是這樣給患者治療的啊,恕我孤陋寡聞了,從醫三十多年,我還真的是大開眼界。”
導師似笑非笑地望着臉色蒼白的林莜莜。
“那就麻煩林醫生寫一份詳細的治療報告吧,尤其每一步操作的醫學依據。”
沒辦法拒絕的她只能咬着牙答應了下來。
當天,林莜莜做手術的全過程就被人發到了網上去。
視頻沒有剪輯,她胡亂操作的每一幀都清晰得刺眼。
配文只有一句話。
“某三甲醫院林莜莜醫生‘神級操作’,竟能讓病人起死回生。”
評論區在半小時內炸開了鍋。
“這樣的能當醫生?那我這麼多年的醫學都白學了嗎?”
“可她又真的把患者治好了,有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她從哪裏學的醫,我查了全國知名醫學院的畢業生名單,根本沒有林莜莜這個名字!”
很快就有人把她的履歷都扒了出來,發現她之前海外名校的醫學博士畢業證居然是僞造的。
不僅如此,她在國內時大學讀的根本不是臨床醫學,而是工商管理。
林莜莜被我導師逼着寫出的治療報告也曝光了出來。
上面簡直漏洞百出。
不僅把患者的病症寫錯了,更離譜的是把患者肝髒的位置標成了闌尾。
這一下掀起了軒然大波。
“連解剖學基礎課都不會學,她能進手術室主刀,成爲全國知名醫生,背後肯定有人撐腰!”
“她之前治好的那些病例該不會都是僞造出來的吧?我現在打死也不相信她能治病啊。”
“這背後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真的太奇怪了。”
眼見風波越鬧越大,林莜莜發布了一個停診公告,暫停了所有的治療項目。
可之前好不容易掛上她的患者家屬不樂意了,他們堵在醫院門診樓前,舉着掛號單朝着韓致遠嘶吼。
“韓院長!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們抱着僅存的希望掛的林醫生的號,都說她治愈率百分之百,現在她停診了,我兒子的癌症誰來治啊?”
“你們這不是草菅人命嗎?我們慕名而來,停了其他所有的治療,現在林醫生不看了,你們是要我的父親等死嗎?”
韓致遠被拉扯得踉踉蹌蹌,白大褂都快被撕成碎片了。
眼見憤怒的人群快要失控,這幾天養好了身體的我站了出來。
“你們說的病,我都可以治!”
6.
人群瞬間安靜,幾十雙眼睛齊刷刷落在我身上,韓致遠有些不滿地拉了拉我的袖子。
“晚意,你別在這裏添亂了,你的醫術我是清楚的,根本治不了這些疑難雜症。這海口你誇出去了,到時候還要醫院替你背鍋!”
我冷笑着甩開他的手。
“你現在還有別的辦法嗎?林莜莜現在被大家質疑,執照是假的,學歷是編的,連治療報告都漏洞百出,她是一定不會再出診的。你只能相信我,我告訴你,其實我也有她的那副本領。”
韓致遠滿眼的不相信,但他又別無他法,只能咬着牙警告我。
“死馬當活馬醫,我讓你試試看,但所有的後果你自己一個人承擔!”
我淡然一笑。
“沒問題。”
十分鍾之後,我接手的第一個患者活蹦亂跳地走出了手術室。
原本身患嚴重先天心髒病,走一步都很吃力的病人,現在大步流星地跑向自己的親人。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我好了!我真的治好了!而且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好像睡了一覺似的!”
人群瞬間炸開,其他患者家屬激動地撲向我,懇求我立刻爲他們的家人治病。
韓致遠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嘴裏喃喃自語。
“不可能,你怎麼做到的......”
我笑了笑。
“怎麼?只能她林莜莜會嗎?我不可以會嗎?”
說完,我根本不管他的反應,轉身又走進了手術室。
一個、兩個、三個......
眼看我治療的患者越來越多,林莜莜終於忍不住來找我。
幾日不見,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原本油亮的長發枯槁如草,眼下的烏青深得可怕。
再無半點之前得意揚揚的氣焰。
“蘇晚意,你在做什麼?誰讓你接診了我的患者的!你胡亂治療,毀的可是我的名聲。”
她扶着牆,氣喘籲籲地瞪着我,滿臉的不甘。
我無辜地攤了攤手,望向韓致遠。
“我是好心,這可是經過院長同意的,有什麼問題你問他好了。”
韓致遠有些詫異她的身體狀態,但一想到最近外面針對林莜莜洶涌的輿論,他也沒覺得特別意外。
“莜莜,這段時間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之後你的患者都由晚意來接手負責,就不用你操心了,等輿論結束後,你再回來。”
林莜莜急切地喊出聲。
“不行,她根本不懂,只有我才能治療好他們!”
韓致遠皺着眉頭,語氣不滿。
“晚意接受的這些患者全都成功治療好出院了,檢測報告全在這裏。你這是嫉妒她現在也有能治療人的能力了嗎?”
她臉色蒼白地解釋着。
“不是的,反正她不能給患者治病......”
“別在這裏給晚意搗亂,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她現在頂替了你的位置。我警告你,要是再耽誤晚意給患者治病,我就將你開除!”
韓致遠聽都不聽,直接將她推了出去。
我在心裏冷笑。
之前,韓致遠也是這樣對我說的。
可這幾日,他眼見着網上的針對林莜莜的輿論愈演愈烈,而我又能接替她“神醫”的名聲,他自然會毫不猶豫地維護我。
現在無論林莜莜怎麼說,他都不會相信她的。
7.
等韓致遠走了之後,我不慌不忙地開始了一天的接診。
林莜莜不知何時偷偷溜了回來,滿臉怨毒地看着我。
“蘇晚意!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爲什麼我現在會這麼難受!”
她想撲過來抓我,但被我一把推開,踉蹌地摔倒在地,半天都站不起來。
我冷哼一聲,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在地上掙扎,枯槁的手指在地磚上抓出刺耳的聲響。
“我做了什麼,你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驚恐地搖着頭。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會的......”
我不再理睬她,低頭專心地給患者做着治療。
我每治療好一名患者,林莜莜的臉色就白一分。
她趴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像是離了水的魚,眼看就要暈厥過去。
到最後,她崩潰地拉住我的褲腳,喘息着哀求我。
“求求你了,別看了,我真的要受不了......”
注意到剛才出去的患者沒有關門,我故作驚訝地望着她,一臉不解。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這麼多重症患者,難道你要我全放棄他們嗎?那他們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你怎麼忍心?”
我的聲音很大,候診區的患者家屬紛紛怒斥她。
“你有沒有良心啊?自己停診不說,蘇醫生救了我們,你倒攔着不讓治?”
“怕是看不得別人好,自己沒本事,就見不得別人有本事,赤裸裸地嫉妒!”
“要是我孩子因爲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要跟你拼命!”
周圍的其他醫護人員也面露疑惑,竊竊私語。
“林醫生這是怎麼了?蘇主任不是好心接手了她的爛攤子嗎?”
“我看她就是覺得蘇主任搶了她的風頭,所以故意過來鬧的。”
韓致遠聞訊趕來,咬牙切齒地扇了林莜莜一個耳光。
“我不是警告過你嗎?不許影響晚意給病人治療,你聽不懂嗎?我讓你回家休息,你偏偏要在這裏丟人現眼!要是這次再因爲你把醫院推到風口浪尖,我要你好看!”
林莜莜被打得側趴在地上,半邊臉頰迅速浮起五指印,嘴角滲出血絲。
可她根本顧不得,只是死死地抓住韓致遠的手。
“求求你了,別讓她治了,她再治療下去,會害死我的!”
韓致遠厭惡地甩開她的手。
“在這裏胡說八道,晚意治療患者怎麼可能會害死你?我看你才是失心瘋了的那個!”
“因爲......”
林莜莜吞吞吐吐,猶豫了好久,還是把真相咽回了肚子裏。
看着她還在那裏死鴨子嘴硬,我勾了勾嘴角,示意下一個患者進來。
林莜莜在地上痛苦地打滾,嘴裏發出“嗬嗬”的聲響,胸口劇烈起伏着。
下一秒,她徹底昏了過去。
可韓致遠沒有半點兒憐香惜玉的意思,上一世對她百依百順的他,冰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
在經過其他醫生檢查她身體情況一切都正常後,他毫不留情地命保安將她丟出了醫院。
8.
晚上,處理完所有的病人,我離開醫院準備回家。
剛走到小區門口,一個人影從黑暗中沖出來,踉蹌着撲向我。
我下意識地側身避開,那人影撲了個空,重重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借着昏黃的路燈,我看清了那個人的臉,是林莜莜。
她掙扎着起身,手裏還攥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歇斯底裏地再次撲向我。
“蘇晚意,你去死吧!”
刀刃在路燈下泛着冷光,映出她眼底扭曲的瘋狂。
可她現在本身就是虛弱透了的人,我只不過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推,她就又一次狼狽地摔倒在地。
我低頭看着狼狽不堪的她,冷笑出聲。
“這種渾身生命力都在流逝的滋味好受嗎?在對我使用邪術的時候,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遭到反噬吧?”
她趴在地上,渾身抖的厲害,嘴唇哆嗦着講不出話來,只是驚恐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蹲下來摘掉她手腕上的紅繩。
“如果不是這根紅繩,我還想不起來,其實早在三年前我們就見過吧?三年前的苗寨古鎮裏,我和韓致遠去那裏旅遊,是你送了我一條一模一樣的紅繩,還是你親手給我帶上的,說能擋災避禍。”
“當時你就把轉移壽命的邪術種在了這繩子裏,對不對?”
她眼眶劇烈地收縮着,卻仍然梗着脖子在否認。
“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這手鏈不過是我在地攤買的便宜貨,哪有什麼邪術。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
“哦,是嗎?”
我不緊不慢地拖着長聲。
“那既然這樣幹脆燒掉好了,反正也沒什麼用。”
林莜莜猛地抬頭,眼裏的驚恐像被點燃的火星,瞬間炸開。
她忘了掙扎,忘了否認,只是死死盯着我手裏的紅繩,喉嚨裏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不行!不能燒!”
“爲什麼不能燒?”
我故意把紅繩舉高,拿着打火機對着她晃了晃。
“你不是說它是地攤貨嗎?燒根破繩子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
她的臉瞬間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身體的顫抖比剛才更劇烈,眼裏的驚恐變成了哀求。
“求求你了,不能燒,燒了它我會死的......”
看我無動於衷。
她咬着嘴唇,爬起來跪在地上朝我拼命地磕頭。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吧,我不該用邪術害你,只要你能放過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在她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講述中,我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來林莜莜是苗寨的邪術傳人,靠着坑蒙拐騙和邪術在寨裏混了大半輩子。
那天正好無意間碰到了去旅遊的我,她突然發現我的命格可以爲她所用,再加上韓致遠英俊帥氣的臉讓她心動。
於是貪婪與妄念在她的心底瘋狂蔓延。
她想弄死我,來取代我的人生。
上一世,她也確實成功了。
可這一世,我不可能讓她如願。
看着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不斷向我磕頭求饒的林莜莜,我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抬手將紅繩丟在她的面前。
“好啊,我原諒你。”
9.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韓致遠的電話。
電話裏他猙獰地笑着。
“莜莜她跟我講了她是怎麼做到只看一眼就能讓所有病患痊愈的,她答應我,只要我讓她再出診,所有的聲譽和名利都給我。”
“只要她能重新將患者治愈,這段時間的輿論風波自然就過去了,倒是她再救活幾個大人物,我就可以飛黃騰達了!”
“晚意,你不是愛我嗎?那有些犧牲,是必須的。”
我指尖冰涼,攥緊了手機。
“韓致遠,你這樣做,不怕警察找你嗎?”
“怕?”
電話那頭突然傳過來林莜莜的聲音,帶着一種近乎癲狂的嘲弄。
“誰都不會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就算你留下什麼證據,別人也只會覺得你瘋了,畢竟誰會真的相信有邪術的存在呢?”
“蘇晚意,這段時間你不是很得意嗎?折磨我你不是折磨得很開心嗎?一會你就好好受着吧,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到時候,你就該跪着求我給你個痛快!”
聽着她和韓致遠惡毒的笑聲,我平靜地丟下一句“你們會後悔的”,掛斷了電話。
一個小時後,警察敲響了我的房門。
林莜莜因爲手術失敗將患者治死了,被憤怒的家屬從8樓活生生地推了下去。
韓致遠也因是醫院的負責人被帶走立案調查。
在警車上,他口口聲聲說是我搞的鬼,說是我使用了邪術。
雖然警察們根本不信,但還是找到我,例行公事地做了筆錄。
在警局裏,我拿着之前調查好的林莜莜的所有檔案。
證明她根本沒有行醫資格,全靠着韓致遠才能在醫院裏面立足。
警官一頁頁翻着檔案,氣憤地拍了桌子。
“簡直是草菅人命,他這已經不是失職了,是拿患者的命當籌碼,是知法犯法!”
“身爲醫院院長,居然縱容無證人員給患者治療,真是視法律如無物!”
他們立刻向檢察院申請了批捕。
見到韓致遠時,他正失魂落魄地縮在拘留所的角落裏。
發現我來了,他猛地起身朝我撲過來,鐵鏈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
可隔着厚厚的防彈玻璃,他根本碰不到我,只能拼命地拍打着玻璃。
“爲什麼你沒有事?爲什麼林莜莜的治療會失效了?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他。
他眼睛瞪得滾圓,臉扭曲得不成樣子,嘶吼的唾沫噴濺在玻璃上。
“蘇晚意!你這個賤人!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早知道會這樣!你就是要看我身敗名裂!”
“你告訴我,到底是爲什麼!”
我勾起嘴角,慢條斯理地搖了搖頭。
“對啊,我早知道,但是,我就不想告訴你。”
看着他癲狂的神色,我抬起手指放在嘴唇上。
“噓,別吵,好好享受你的監獄人生吧。看着在一起這麼多年的份上,我祝你牢底坐穿。”
不再理會他如困獸般的哀號,我轉身離開。
其實在發現事情的真相後,我就專門托人拿着紅繩去了趟苗寨,請裏面的大巫幫我解除了上面的邪術,才又重新戴回手腕上的。
之後不管林莜莜做什麼治療,都不會扣掉我的壽命。
這些我當然不會告訴林莜莜。
我給過她機會的,如果她不是再存了要害死我的心思,她根本不會死。
現在他們兩個落得這樣的下場,全都是咎由自取。
我解下手腕上的紅繩,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陽光照在我的身上,落在空蕩蕩的手腕上,有種卸下重負的輕快。
我終於徹底擺脫了上一世的噩夢,雖然曾經扣掉的壽命不可能恢復,但至少,這一世我活下來了。
這件事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韓致遠一直以來最在乎的名譽,連帶着他多年經營的“仁心院長”人設,徹底顏面掃地。
他一時間成了網上人人喊打的對象。
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
韓致遠因涉嫌故意殺人罪、非法行醫共犯、貪污受賄等多項罪名,數罪並罰被判了無期徒刑。
他創立的私立醫院也因此倒閉,整棟樓連同醫療器械被法院強制拍賣,所得款項全部用來賠償患者家屬。
我在導師的安排下,離開了這座城市,去國外進修。
離開的那天是個晴天,飛機起飛的瞬間,所有的過往都如雲煙般消失不見。
嶄新的未來在我面前緩緩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