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聲淅瀝。
姮淼兒倚在窗邊，聽着秋雁低聲絮語。
這宮中，國君已年過四十，後宮有妃嬪十一人，那位二十四歲的王後戎氏手握鳳印，乃相國商煜一手扶持上位，善妒之名遠揚。
“美人定要設法得國君憐愛才是，”秋雁眉間憂色深重：“上月那位陳國美人，只因一時不慎開罪，便被尋了錯處，發往軍營爲妓。”
聞言，姮淼兒指尖一顫，茶盞中的水漾出幾滴。
她垂下眼簾，掩去眸中驚懼。
亡國之人，無依無靠，在這深宮之中果真如履薄冰。
於是，她暗下決心，日後定要愈發謹慎低調。
忽聞殿外傳來腳步聲，戎氏身邊的掌事女御冒雨而來，聲音平板：“王後懿旨，傳姮美人即刻前往椒蘭殿問話。”
姮淼兒心中一緊，卻不得不起身相隨。
雨幕中的宮道漫長溼滑，等她踏進椒蘭殿時，裙裾已沾滿泥濘。
椒蘭殿內熏香濃鬱，戎氏斜倚在鳳座之上，指尖漫不經心地撥弄着一串玉珠。
姮淼兒跪下行禮：“妾姮氏，參見王後。”
良久，上方才傳來一聲輕笑：“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那位晉地來的美人兒生得何等模樣。”
姮淼兒緩緩抬頭，見戎氏斜倚在錦榻上，果然二十出頭年紀，容貌豔麗，頭戴九尾鳳釵，身着朱紅深衣，眉眼間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打量。
“果然生得好模樣，聽說那日君上剛進你寢殿，就被商相國請走了？”
姮淼兒心頭一緊，雲鬢間露出的一截玉頸微微發顫。
“妾不敢妄議朝政。”
戎氏聽此，忽地笑了：“倒是個懂規矩的，你可知道上月進來的陳國美人，如今在何處？”
姮淼兒想起秋雁的話，伏下身去：“妾、妾不知。”
“充作軍妓去了。”戎氏語氣輕飄飄的，眼神陡然轉冷：“因爲她妄圖挑撥本宮與君上的關系。”
殿外雷聲轟隆，姮淼兒頓感渾身發冷。
“雖說你尚未行冊封禮，但既住進了雍宮，就該守本宮的規矩。”戎氏話音落下，站在身旁的掌事宮女便走上前來，面色陰沉。
“替本宮好好查驗，看看這般好身段，究竟是如何練就的。”
女御應了聲是，對姮淼兒冷聲道：“美人，請寬衣吧。”
姮淼兒臉色霎時蒼白如紙，下意識地攏緊衣襟。
女御即刻厲聲呵斥：“王後懿旨，您也敢違抗不成？”
姮淼兒咬緊下唇，指尖顫抖着解開衣帶。
外衫、中衣依次滑落，露出瑩潤的肩頭和纖細的腰肢。
雨水浸溼的裏衣貼在身上，更勾勒出窈窕曲線。
戎氏的眼神冷了下去，閃過一絲嫉妒。
女御會意，上前兩步，有力的手指狠狠掐在姮淼兒臂內側的軟肉上。
伴着尖銳的疼痛襲來，姮淼兒猛地抽氣，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呼痛。
接着又是幾下，力度狠辣，專挑不易察覺的地方下手，姮淼兒眼中蓄滿了淚，強忍着不讓它們落下。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內侍尖細的通傳聲：“相國大人到。”
戎氏臉色微變，似是沒料到相國大人會此時前來。
商煜向來肆意，宮中無處不可進，甚至無需等待通傳。
她急忙示意女御：“快讓她穿好衣服，跪到一邊去。”
姮淼兒慌亂地披上衣衫，剛跪到殿柱旁，那道高大身影已踏入殿內。
商煜眸色深沉，先是掃過殿內情形，最後落在頗顯狼狽的姮淼兒身上。
“王後這是在做甚麼？”商煜聲音平靜，自帶一股威壓。
戎氏強笑道：“不過是教導新入宮的妹妹一些規矩罷了。”
商煜眉梢微挑，緩步走到姮淼兒面前停下。
她能感受到那道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頭頂，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既是教導完了，便讓她回去吧。”他開口，語意未明地緩慢響起，“雨勢未歇，跪在這裏像什麼樣子。”
戎氏笑容有些僵硬，擺了擺手：“相國說的是，姮美人，你先退下吧。”
姮淼兒壓下內心的慌亂，叩首謝恩後，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快步退出椒蘭殿。
直到走入雨幕之中，她才敢讓眼淚落下，混着冰涼的雨水，消失在衣襟內。
殿內，商煜自顧自於案前坐下，姿態透着幾分慵懶，仿佛此處並非王後寢宮，而是自家廳堂。
他執起案上尚未用過的玉杯，把玩片刻，方才開口：“收着些性子。敲打可以，莫要過頭，誤了正事。”
戎氏見他這般隨意，又想起方才他輕易放走了那狐媚子，心中不滿，語氣便帶上了幾分酸意：“相國方才倒是憐香惜玉，可是瞧上那晉女了？確實生得一副勾人魂魄的好模樣。”
商煜聞言，瞥她一眼，唇角涼涼勾起：“這世間，能入本相之眼的，唯有權勢二字。紅顏枯骨，不過過眼雲煙，豈能動搖心志。”
被他一瞥，戎氏心頭凜然，收斂了些許情緒，轉而說起另一樁煩心事。
“君上已許久未踏足我這椒蘭殿了。”語氣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怨懟：“倒是相國上月進獻的那名舞姬，聽聞舞姿絕倫，將君上迷得神魂顛倒，如今日夜寵幸，前兩日本宮不過略勸了兩句，君上竟當衆呵斥於我。”
商煜神色未變，指尖輕輕敲擊案幾：“娘娘只需記住，穩坐中宮之位，謹守本分。他日，本相自會保你戎氏一族榮華不盡，享一世富貴安穩。”
戎氏抬眸，望着眼前男子。
他玄衣錦繡，姿容俊美無儔，眉眼間凝着掌控一切的強勢。
殿外天光暗淡，襯得他面如冠玉，眸若深潭。
她一時恍惚，脫口而出：“子淵。”
二字甫出，商煜臉色驟然一沉，周身慵懶之氣霎時化爲凜冽寒意：“王後，慎言！”
戎氏猛地驚醒，意識到自己失言，臉色白了白，慌忙低頭：“相國恕罪，是本宮一時失態，口不擇言。”
商煜冷哼一聲，起身拂袖：“記住你的身份，也記住我的。”語罷便徑直朝殿外走去。
望着那決絕離去的高大背影消失在眼前，戎氏頹然跌坐回鳳座之上，失神良久。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帶來細微的刺痛。
子淵，是他的字。
昔日未嫁時，她曾那般心儀於他，可他心中除了權勢，何曾有過半分兒女情長。
最終，她接受了他的安排，入住這雍宮深苑，換來了母儀天下的尊榮和家族的顯赫。
如今，他是權傾朝野的相國，她是深宮寂寥的王後。
終究，人是貪心的，既想要潑天的富貴，又渴望得不到的真心，
可這世間，安得兩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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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淼兒回到偏殿，春鶯與秋雁迎上前來。
待爲她更衣，才瞧見雪白臂膀與腰間那幾處觸目驚心的青紫痕跡，兩個宮女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