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保溫杯壁緊貼着掌心,那縷熟悉的清甜藥香鑽進鼻腔,卻像帶着倒刺的鉤子,狠狠扎進胡楊的心髒。
妹妹送來的。
她不僅發現了書架的異樣,甚至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喉嚨的問題!這無聲的關懷比任何質問都更讓他心慌意亂。保溫杯的溫度透過皮膚一路燒灼到神經末梢,提醒着他這具年輕身體的脆弱和秘密暴露的巨大風險。
他幾乎是顫抖着擰開杯蓋,溫熱的藥湯滑過火燒火燎的喉管,帶來短暫的、近乎救贖的清涼舒緩。喉嚨深處的劇痛和灼燒感被藥力溫柔地包裹、安撫,讓他幾乎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但隨即,更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母親胡文慧!這藥湯是她的秘方!她會不會從這藥湯的消耗速度裏察覺到什麼?妹妹會不會告訴她?昨晚那場幾乎撕裂聲帶的直播,代價太慘烈了,這具身體不是前世那副千瘡百孔的破機器,它發出了強烈的抗議信號。
不行!必須盡快擺脫這個五塊錢的破喇叭!專業設備,刻不容緩!
他強撐着灌下大半杯藥湯,掙扎着從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椅子上站起來。過度透支的精神力和系統懲罰的餘威讓他雙腿發軟,眼前陣陣發黑。他扶着冰涼的書架內壁,大口喘息,直到眩暈感稍稍退去。時間不多了,今天是周末,父母都在家,妹妹也在,他必須找到合理的出門理由,而且必須在下午五點前趕回來——那是母親雷打不動開始熬煮晚餐中藥的時間,廚房會成爲一個無法穿越的禁區。
輕輕推開書架門,客廳裏彌漫着一種劫後餘生般的、小心翼翼的輕鬆氛圍。母親胡文慧正坐在沙發邊,用小勺仔細地給父親胡建軍喂着熬得稀爛的米粥。父親的精神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渾濁的眼睛努力地追隨着母親的動作,喉嚨裏發出含糊的“啊…啊…”聲。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亮空氣中漂浮的細小塵埃,也照亮了母親眼角的細紋和父親枯槁的側臉。
胡小棠坐在餐桌旁寫作業,聽到胡楊房間的動靜,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他依舊沒什麼血色的臉,在他明顯帶着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緊張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落在他手裏那個印着卡通兔子的保溫杯上。
胡楊的心跳漏了一拍。
“媽,”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自然,藥湯的滋潤讓他勉強維持住了基本的音質,“我…我想出去透透氣。躺久了…有點悶。” 他不敢說太久,生怕聲音裏泄露一絲沙啞。
胡文慧立刻轉過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關切和緊張:“出去?去哪?身體吃得消嗎?要不…媽陪你去樓下花園走走?” 她放下粥碗,作勢就要起身。
“不用!” 胡楊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爲急切而稍微拔高了一點,引得父親也費力地轉動眼珠看向他。他趕緊放緩語氣,“就…就在附近隨便走走,曬曬太陽。很快回來,真的。” 他努力擠出一個蒼白的、試圖顯得輕鬆的笑容。
胡文慧看着他,眼神裏充滿了猶豫和擔憂。兒子自從休學後,幾乎就沒主動提出過要出門,今天這是怎麼了?她下意識地看向丈夫,胡建軍喉嚨裏發出一個含混的音節,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艱難地眨了眨眼。
“讓他去吧,媽。” 胡小棠的聲音突然響起,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哥在家悶太久了,呼吸點新鮮空氣也好。” 她低頭繼續寫着作業,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隨口一提。
胡文慧看看女兒,又看看兒子臉上那強撐的平靜,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那…早點回來。別走遠,手機…算了,你也沒帶手機,記得看時間。” 她絮絮叨叨地叮囑着,仿佛胡楊不是十六歲,而是六歲。
“嗯,知道了。” 胡楊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也似地抓起一件薄外套,低頭快步走出了家門。防盜門在身後關上的刹那,隔絕了母親擔憂的目光和家裏那股混合着藥味、米粥味的沉重空氣。樓道裏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着塵埃的味道,卻讓他有種重獲自由的錯覺。
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深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喉嚨深處再次泛起的幹癢和眩暈感。時間緊迫,目標明確——中關村二手電子市場。
走出昏暗的居民樓,午後的陽光帶着初秋的暖意傾瀉而下,刺得胡楊微微眯起了眼。2016年的城市街道,在他這個“歸來者”眼中,既熟悉又帶着一種褪色的陌生感。共享單車尚未泛濫,街邊小店還在播放着《演員》和《告白氣球》,行人的衣着帶着明顯的時代烙印。他像一個從深海浮上來的幽靈,無聲地匯入這鮮活的人潮。
公交車上擠滿了人,汗味、食物味和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胡楊縮在靠窗的角落,將外套的領子豎起來,遮住半張臉,閉上眼睛假寐。腦海裏卻在飛速運轉:1500塊預算,Focusrite Scarlett Solo聲卡,AT2020電容麥,基礎監聽耳機……他反復核對着型號、二手市場可能的底價區間,計算着砍價的餘地。每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每一分錢都必須用在刀刃上。喉嚨的隱痛和身體的疲憊像背景噪音一樣持續低鳴,提醒着他昨晚的代價和時間的緊迫。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顛簸而漫長。當胡楊終於站在中關村二手電子市場巨大的招牌下時,一股混雜着劣質塑料、灰塵、焊錫和無數電子元件老化氣味的復雜氣息撲面而來。巨大的市場內部如同迷宮,狹窄的通道兩側擠滿了密密麻麻的攤位,堆滿了各種新舊混雜的電子產品:成捆的數據線、外殼破損的筆記本電腦、積灰的顯示器、閃爍的路由器……空氣裏充斥着討價還價的喧囂、劣質音響震耳欲聾的試音聲和店主們此起彼伏的吆喝。
“小夥子,看點什麼?新到的遊戲本!便宜!”
“手機要嗎?蘋果5s,九成新,只要一千八!”
“專業聲卡!直播K歌神器!來看看!”
各種聲音如同潮水般涌來,沖擊着胡楊本就疲憊不堪的神經。他繃緊了身體,像一頭闖入陌生叢林的小獸,警惕而專注地過濾着周圍的噪音,目光銳利地掃過一個個堆滿設備的攤位。
目標明確:尋找那些主營音頻設備、堆放着二手麥克風和聲卡的攤位。他避開那些過分熱情、滿口跑火車的攤主,專門尋找角落裏看起來相對冷清、設備堆放更顯雜亂但也更“專業”的小攤。前世在設備上栽過的坑、花過的冤枉錢,此刻都化作了寶貴的經驗。
終於,在一個通道盡頭的偏僻角落,他停下了腳步。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穿着舊夾克、頭發油膩、正低頭專注焊着電路板的中年男人。他的攤位上,沒有花哨的廣告牌,只有幾個打開的紙箱,裏面雜亂地堆着各種型號的二手麥克風、幾塊聲卡、幾副耳機和一些線材。一個半舊的雅馬哈調音台被隨意地放在紙箱蓋上。
吸引胡楊的,是紙箱角落裏露出的一個熟悉的紅色外殼——Focusrite Scarlett Solo!旁邊,還躺着一個黑色金屬網罩的麥克風,正是Audio-Technica AT2020的經典造型!還有一個看起來頗爲結實的桌面麥克風支架!
心跳驟然加速。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目光快速掃過目標設備。聲卡外殼有幾道明顯的劃痕,接口處有輕微氧化的痕跡,但整體成色尚可;AT2020的金屬網罩略有凹陷,但振膜看起來完好;支架是厚重的金屬材質,有些掉漆,但結構穩固。
“老板,看看這個聲卡和麥。” 胡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個普通的學生買家,帶着點隨意的好奇,手指點了點那兩樣東西。
油膩攤主抬起頭,瞥了他一眼,眼神帶着點被打擾的不耐煩,又掃過他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外套,語氣懶洋洋的:“哦,Focusrite Solo,入門級好貨,穩定。麥是AT2020,人聲清晰。打包要?” 他報了個數:“聲卡六百五,麥七百,支架送你,再給你根線。一千三。”
胡楊心裏咯噔一下。這價格比他預估的二手底價高了不少!他臉上不動聲色,眉頭卻微微皺起,拿起那個AT2020麥克風,熟練地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網罩邊緣,側耳傾聽。前世的經驗讓他能通過這細微的回響初步判斷內部振膜的狀態。他又拿起聲卡,仔細檢查每一個接口的磨損和氧化程度,手指劃過外殼的劃痕。
“老板,”他放下聲卡,聲音平靜,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質疑,“這聲卡接口氧化有點重啊,誰知道裏面電路板有沒有暗病?麥克風網罩都癟了,振膜看着沒事,但誰知道有沒有內傷?支架是送的,但你看這漆掉的……”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攤主,“誠心要。聲卡四百,麥五百,支架算五十,一共九百五。行我就拿了。”
攤主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學生氣十足的小夥子這麼懂行,砍價也這麼狠。他臉上的不耐煩收了起來,換上一副“你懂個屁”的表情:“小夥子,砍價不是這麼砍的!我這都是好貨!你看看這成色……”
“成色我看到了。”胡楊打斷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市場裏AT2020新貨也就一千出頭,二手普遍六七百,您這個成色,五百頂天了。Focusrite Solo新貨八百多,二手四百合理。支架二十塊頂天。九百五,您不虧。不行我去隔壁看看,那邊好像也有。” 他作勢就要放下麥克風。
前世在底層摸爬滾打練就的察言觀色和談判技巧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知道攤主的底線在哪裏。這種角落裏的攤子,客流少,能出手一件是一件。
攤主盯着他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他的決心。胡楊眼神毫不退縮,甚至帶上了一點準備離開的淡漠。空氣凝固了幾秒。
“嘖,年紀不大,眼還挺毒。”攤主最終嘖了一聲,臉上露出點肉痛又無可奈何的表情,“行行行,算交個朋友!九百五就九百五!給你拿個好點的線!” 他彎腰從另一個箱子裏翻找起來。
胡楊緊繃的心弦瞬間鬆弛了一半!成了!他強壓下涌上喉嚨的激動和幹癢,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然而,就在攤主找線的間隙,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攤位最裏面一個蒙着厚厚灰塵的角落。
那裏,靜靜躺着一個東西。
一個極其破舊的、方方正正的木盒子,盒蓋打開着,裏面是一塊看起來極其笨重的金屬疙瘩——一個老式的動圈麥克風。它的金屬外殼布滿了劃痕和鏽跡,網罩扭曲變形,連接線又粗又硬,接口是早已淘汰的大三芯。與旁邊那些相對“現代”的設備相比,它像個被遺忘在時光角落的廢鐵。
胡楊的目光卻被牢牢釘住了!
不是因爲它的破舊,而是因爲,就在他視線觸及那麥克風的瞬間,腦海中那個冰冷的“聲涯重塑”系統界面,竟然毫無征兆地自動彈了出來!在狀態欄下方,一行極其微小、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文字飛快閃過:
【檢測到特殊聲波共鳴體·殘骸(可吸收)】
【聲骸特性:堅韌(微弱)】
【是否吸收?】
胡楊的心髒猛地狂跳起來!聲骸?共鳴體?吸收?
這是什麼?!
系統從未有過這樣的提示!那個破舊到極點的動圈麥,竟然是“特殊聲波共鳴體”?殘骸?吸收後能得到“堅韌”特性?雖然只是“微弱”……
前世職業的本能和對系統未知功能的強烈好奇瞬間壓倒了一切!他立刻在意識中默念:“吸收!”
沒有任何光影特效,也沒有任何身體上的感覺。仿佛只是他的一個念頭閃過。系統界面那行淡金色的文字悄然隱去,狀態欄裏似乎多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看不清的淡金色盾牌圖標,標注着“堅韌(微弱)”。
而攤位上,那個破舊的動圈麥克風,肉眼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布滿灰塵和鏽跡,靜靜地躺在那裏。
“給,線。”攤主終於找到一根看起來還算新的卡農線,連同聲卡、麥克風和支架一起遞了過來,打斷了胡楊的震驚和思索。
胡楊回過神,趕緊接過東西,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飛快地數出皺巴巴的九百五十塊錢遞過去。交易完成。
“老板,”他狀似隨意地指了指角落裏那個破動圈麥,“那個…賣嗎?看着挺老的。” 他想確認一下,這個被系統吸收過的“殘骸”是否還有價值。
攤主順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嗤笑一聲:“那破玩意兒?收廢品搭來的,扔這兒占地方好幾年了。你想要?給十塊錢拿走!” 他純粹是當垃圾處理。
胡楊沒說話,默默掏出十塊錢遞過去。攤主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像看傻子,但還是接過錢,隨手把那沉重的鐵疙瘩塞給他。
一手抱着嶄新的(雖然是二手)裝備,一手拎着沉重的“廢鐵”,胡楊感覺自己的心髒還在爲剛才那突如其來的系統提示而狂跳。聲骸?堅韌?這系統到底還藏着多少秘密?這破舊動圈麥裏蘊含的“堅韌”特性,會對自己這具脆弱的嗓子產生什麼影響?
巨大的疑問和一絲隱秘的期待在他心中翻騰。他不敢耽擱,抱着沉甸甸的設備,像抱着救命的稻草,快步穿過嘈雜的市場迷宮,沖向公交車站。時間,已經指向下午四點二十!
必須趕在母親進廚房前到家!
公交車搖搖晃晃,像一個巨大的鐵皮罐頭,塞滿了疲憊的歸家人。胡楊蜷縮在最後一排角落的座位上,懷裏緊緊抱着裝着聲卡、麥克風和支架的塑料袋,那個沉重的舊動圈麥被他用外套胡亂包裹着,放在腳邊。劣質皮革和灰塵的味道混雜在車廂渾濁的空氣裏,讓他本就隱隱作痛的喉嚨更加不適。
他閉上眼睛,將意識沉入腦海中的系統界面。那個新出現的、極其微小的淡金色盾牌圖標(堅韌·微弱)靜靜地懸浮在狀態欄旁邊。他嚐試着集中意念去觸碰它。
一段極其簡短、冰冷的信息流涌入意識:
【特性:堅韌(微弱)】
來源:未知型號老式動圈麥克風(聲骸殘骸)
效果:微量提升喉部組織韌性,減輕高強度用嗓帶來的物理性損傷(效果微弱,需持續積累)。
喉部韌性!減輕物理損傷!
胡楊的心髒猛地一縮,隨即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這簡直是量身定做的救命稻草!他這具年輕的嗓子雖然完好,但缺乏職業歌手長期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和抗疲勞能力。昨晚那場搏命直播帶來的撕裂感還記憶猶新。這個“堅韌”特性,哪怕只是微弱的一絲,也意味着他能在極限狀態下多撐一會兒,少受一點不可逆的損傷!
系統提示的“需持續積累”,更是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這意味着,他未來需要主動去尋找類似蘊含“聲骸”的共鳴體?這破舊的動圈麥,是古董?還是特殊材質?或者承載了某個使用者特殊的聲音烙印?線索太少了,但無疑爲他未來的成長開辟了一條意想不到的路徑。
狂喜過後,是更深的緊迫感。他低頭看了看手機(一個極其老舊的諾基亞功能機,只用於看時間和應急),四點四十!公交車像一頭疲憊的老牛,在晚高峰初顯的城市道路上緩慢蠕動。照這個速度,五點前絕對趕不回去!
冷汗瞬間從額角滲出。如果被母親堵在廚房門口,或者撞見他抱着這些明顯不是學生該有的設備回家……後果不堪設想!妹妹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已經夠讓他如芒在背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乘客詫異的目光中擠到後門,在下一個離小區還有兩站路的站點提前下了車。雙腳落地,他顧不上身體的疲憊和喉嚨的幹痛,抱着沉重的設備,拔腿就跑!
肺葉像破風箱一樣劇烈抽動,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喉嚨深處的灼痛。雙腿灌了鉛般沉重,昨晚透支的後遺症和系統懲罰的殘餘效果瘋狂反撲,眼前陣陣發黑,耳鳴尖銳地嘶鳴。但他不敢停!懷裏的設備是他翻身的希望,是父親醫藥費的來源!他必須趕在五點前,避開母親!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行色匆匆的路人間狼狽地穿梭。汗水浸透了後背,順着鬢角流下,鹹澀地滑進嘴角。他死死咬着牙,憑着記憶抄着最近的小路,穿過狹窄的巷子,跳過廢棄的花壇,像一頭被獵人追趕的困獸。
當他終於氣喘籲籲、渾身溼透地沖進自家單元樓時,牆上的掛鍾指針,堪堪指向四點五十八分!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他靠在冰冷的樓道牆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肺部火燒火燎,喉嚨裏全是血腥味。懷裏的設備袋子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熟悉的、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緊接着,是母親胡文慧略帶疲憊的說話聲:“小棠,把陽台那袋黨參拿進來,該下鍋了……”
胡楊頭皮一炸!母親已經開門出來了!他此刻就在樓梯拐角下方,只要母親往下看一眼……
千鈞一發!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他像一道無聲的影子,抱着設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撲向自己位於一樓的房門!鑰匙早已被他攥在汗溼的手心,此刻幾乎是憑着肌肉記憶,精準而迅猛地插入鎖孔,擰開!
“咔噠!”
門開的輕響和他撲進房間、反手關門的動作幾乎在同一瞬間完成!沉重的防盜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他背靠着門板,身體因爲脫力和極度的緊張而不停地顫抖,滑坐在地板上,懷裏的設備袋子“噗”地一聲掉在腳邊。
門外,隱約傳來母親下樓的腳步聲,還有她和小棠在廚房門口的對話聲:
“媽,黨參。”
“嗯,放灶台上吧。奇怪,剛才好像聽到樓下有聲音……”
“可能是隔壁王叔回來了吧。” 胡小棠的聲音平靜無波。
腳步聲停在胡楊的門外,似乎猶豫了一下。胡楊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
幾秒後,腳步聲再次響起,朝着廚房的方向去了。緊接着,是廚房門關上的聲音,然後是燃氣灶打火的“咔噠”聲和抽油煙機啓動的嗡鳴。
安全了!
胡楊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徹底癱軟在地板上,大口地喘着粗氣,冷汗順着額角不斷滑落。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喉嚨撕裂般的劇痛同時襲來。他掙扎着爬過去,抓起昨晚妹妹送來的那個卡通兔子保溫杯,裏面還有小半杯溫涼的藥湯,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清涼的藥液滑過灼痛的喉管,帶來短暫的救贖。他靠在門板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看向腳邊的“戰利品”。目光掠過那套承載着希望的二手設備,最終定格在那個用外套包裹着的、沉重的舊動圈麥克風上。
聲骸……堅韌……
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粗糙、布滿鏽跡的金屬外殼。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聯系感,仿佛通過指尖傳遞了過來。這破舊的鐵疙瘩裏,曾承載過怎樣的聲音?蘊含着怎樣的故事?它帶來的“堅韌”特性,又能支撐他在這條布滿荊棘的聲之路上,走多遠?
廚房裏,中藥特有的濃鬱苦澀氣味,開始絲絲縷縷地滲透過門縫,彌漫進房間。
新的戰鬥,將在今夜,在這個被隔音書架隔絕的狹小空間裏,再次打響。而這一次,他手中握着的,將不再是那個五塊錢的破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