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順着眼角劃過,沈昔安剛要翻身,臉頰突然落下一只手,帶着幾分涼意。
“做噩夢了?”本該離開的陸淮川不知什麼時候又來到床前,不知盯了她多久,聲音低沉,動作輕柔拭去她的淚,柔聲安慰:“別怕,我一直都在呢。”
沈昔安心髒狠狠一跳!
等身後徹底沒了動靜,她這才敢緩緩睜開眼。
借着走廊的微光,她推着輪椅來到書房。
門沒關嚴,裏面的電腦屏幕亮着,映出陸淮川滿是欲色的臉。
“寧寧……”
壓抑的喘息一聲大過一聲。
沈昔安站在陰影裏,看他喉結滾動,剛剛擦拭她眼淚的指尖在電腦的遮掩下上下擼動,另一只手則捏着雲寧的照片。
惡心。
寒意從心口蔓延,更多的卻是胃裏翻滾的惡心。
毫不猶豫的,沈昔安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裴先生,我答應接受治療。”她語氣平靜,指尖卻攥得發白
那頭沉默了半晌,“好,明天上午十點,市醫院見。”
聲音冷沉,卻莫名有種熟悉感。
沈昔安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剛要張口。
書房門突然被拉開!
“老婆,明天十點你要去幹什麼?”
對上陸淮川探究的眼神,沈昔安面不改色:
“助聽器不是壞了,需要配副新的,我剛預約了明天,你有時間嗎?”
“我當然有時間,不過老婆,你今天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冷漠?”
陸淮川蹲下身,可憐巴巴地拿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臉,“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
從前陸淮川就慣會這樣扮可憐,三年前……她也是這樣被男人騙回國。
沈昔安垂下眼,忍着惡心道:“沒有,就是今天有點不舒服。”
男人還想說什麼,手機突然響起。
“好,我現在就過去。”
陸淮川皺着眉,掛斷電話後,將一個絲絨盒子塞進她手心,一臉歉意道:“對不起老婆,公司臨時有點事兒,我今晚可能得晚點回來了。”
“這是我特意給你挑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沈昔安嗯了一聲。
這副滿不在乎的態度反倒叫陸淮川心堵。
他離開的腳步一頓,將盒子打開。
是一條項鏈,銀鏈上墜着的碎鑽在燈光下格外晃眼。
不算多華麗,沈昔安也不喜歡太過奢華誇張的首飾。
剛要伸手接過,陸淮川卻輕笑着,“老婆,我幫你戴上。”
沈昔安瞥了一眼品牌名,THUNA家的,大概是新款,之前在雜志上沒見過。
一番折騰,陸淮川終於肯走了。
沈昔安本想立馬把項鏈摘了,怕男人再起疑,終究沒動。
次日早上,陸淮川依舊沒回來。
沈昔安早就料到了。
她的結婚紀念日,老公卻陪在別的女人身邊瘋狂一整夜。
心中嘲諷,沈昔安直接讓司機送自己去醫院。
醫院一樓大廳,人不算少,幾乎沈昔安剛一出現,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些視線落在她臉上時帶着驚豔,掃過她雙腿時又變成惋惜。
沈昔安一下捏緊掌心。
“喲,這不是我們的舞蹈女神沈昔安嗎?”
身側突然傳來一道尖銳女聲,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
見她看過來,蔣文文譏誚勾唇,妝容精致的臉上滿是戲弄:“怎麼三年來還坐這玩意兒呢?當年在舞台上多神氣啊,仗着老師喜歡,擠掉我領舞的位置,結果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嘖嘖,真是世事無常!”
沈昔安捏緊輪椅扶手,沒說話。
當年蔣文文處處比不過自己,總愛故意找茬,現在她殘廢了,對方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不過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女人目光突然落在她頸間,捂着唇哈哈大笑起來,“不是說你嫁給陸少了,怎麼出門還帶個贈品?”
“看來陸少寵你入骨的傳言是假的,沈昔安,你還真是失敗!”
沈昔安猛地一怔。
贈品?
難怪她沒什麼印象,原來是撿的雲寧不要的。
沈昔安心髒一痛,她曾有間庫房,專門堆放陸淮川送給她的禮物,各個都是珍品,價值千萬,而今,男人連結婚紀念日的禮物都如此敷衍。
指尖深深摳進掌心,沈昔安忍着眼眶熱意,推着輪椅欲走,卻被女人故意踢了踢後輪,挑釁道:“我讓你走了嗎?”
“你還想怎麼樣?”沈昔安冷下臉,眸光直直射向女人,“再不濟我現在也是陸太太,你是不把陸氏放在眼裏,還是天生家教不嚴,跑出來爲難一個殘疾人。”
“蔣文文,你要點臉。”
“沈昔安你再說一遍?!”蔣文文被徹底激怒,狠狠抬起手!
下一秒……
“這裏是醫院,再吵滾出去。”
一道冷得像淬了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沈昔安猛地回頭,正撞進一雙寒潭般冷沉的眸中。
男人個子極高,穿着白大褂,領口扣子系得一絲不苟,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鏡片後的目光淡得沒有溫度。
眼尾卻有顆殷紅小痣,一下將他冷冽的五官襯出幾分惑人。
是他。
沈昔安眼眸閃了閃。
看到來人,蔣文文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裴醫生,我不是故意的……”隨即又有些委屈道:“你怎麼幫她說話?裴阿姨今天還讓你陪我逛街呢。”
“沒空。”
男人看都沒看她一眼,將人甩開,語氣平靜卻帶着壓人的氣場,“還有,我們的相親到此爲止。”
“請你離開。”
蔣文文愣住,也顧不上手腕疼,眼眶通紅地指着沈昔安不敢置信道:“就爲了她這麼個殘廢,你竟然——”
“滾。”
一個字,冷得刺骨,蔣文文被他漆黑陰沉的雙目嚇到,哭着跑了。
沈昔安在旁邊半天插不上一句嘴。
對上男人視線,才幹巴巴擠出一句:“……學長。”
裴時硯淡淡“嗯”了聲,抬手推她往檢查室走。
男人在醫院人氣很高,這麼半會兒的功夫,已經有好多小護士偷偷看向這邊,沈昔安覺得氣氛尷尬,忍不住搭話道:
“昨天打電話的時候我就覺得聲音耳熟,又聽主治醫生也姓裴,還以爲是巧合,沒想到真的是學長你。”她一頓,有些意外道:
“不過學長不是學金融的嗎,怎麼突然改行了?”
“對醫學更感興趣。”
裴時硯垂眸,這個角度能看到女人毛茸茸的發頂,指尖不自覺在把手上摩挲了兩下。
“這次中西結合治療是新嚐試。”他推開門,聲音低沉清晰,“我必須得提醒你,你是第一批試驗者,這次治療也會有一定風險。”
沈昔安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但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試試!
裴時硯點頭,淡聲道:“把裙子撩上去。”
沈昔安猶豫了下,還是微微俯身,指尖攥住裙擺慢慢撩開。
她動作很慢,裴時硯也沒催她。
直到女人蒼白孱弱的兩條腿出現在視野中,因爲太長時間沒運動,雙腿肌肉甚至有些萎縮,看上去更纖細。
“……可以了嗎?”
沈昔安死死咬住唇。
自從雙腿徹底被廢,除了陸淮川,她還從沒讓別人見過她這雙殘腿。
正如男人所說,太惡心。
密密麻麻的疤痕蜿蜒在蒼白皮膚上,像醜陋的蚯蚓。
男人沒說話,沈昔安手一抖,裙擺差點落下去,突然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攔住。
她不敢抬頭,半點兒沒有從前自信從容的樣子。
單薄的肩膀瑟縮着,像是要把自己蜷縮起來。
裴時硯喉結滾了滾,“別怕,很快。”
他蹲下身,指尖捏着銀針刺激女人腿上穴位。
房間裏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沈昔安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嘶……”
針尖刺過某處穴位時,右腿像有微弱電流竄過神經。
即便細微,但對三年來雙腿毫無知覺的沈昔安來說,簡直是驚喜!
“有感覺了!”她猛地抬頭,眼裏迸出光,“我的右腿剛剛有感覺了!”
裴時硯卻微微蹙眉,“你這種情況,當年應該是有機會做手術的,怎麼拖到現在?”
沈昔安腦袋“轟”的一聲,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