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遠漫無目的在街上走着,直到深夜。
沈知意打了許多電話給他,他一個都沒接。
天微微亮,他才回到家,剛推開家門,沈知意便撲進他懷裏。
“修遠!你跑去哪裏了?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她仰起臉,眼底泛着紅血絲,手指緊緊揪住他的衣袖,“我聯系不上你,差點就要報警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林修遠身體僵硬,心髒像是被冰錐刺穿,徹骨得寒。
她此刻的擔憂如此真切,眼中的情意幾乎要溢出來,怎麼看都不像是僞裝。
喉結滾動了幾下,他垂下眼睫,掩去所有翻涌的情緒,聲音低啞:“我只是在外面散了散心,手機靜音了,沒注意。”
沈知意將臉貼在他胸膛,嗔怪道:“下次不許這樣了,去哪裏都要告訴我一聲。沒有你的消息,我心慌得厲害,就怕你出了什麼意外。”
她說着話,就拉着林修遠到沙發上坐下。
“我本來還想給你一個驚喜呢。”她拿起一件毛衣,在他身前比了比,眼神溫柔,“天氣快轉涼了,你不是對市面上的羊毛料子過敏嗎,我特意給你織了一件,花樣子還是我找老師傅新學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林修遠看着她手中灰色的毛衣,恍惚想起了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
那時他因爲穿着新買的毛衣過敏起了紅疹,她就連夜找遍全城,尋來這特制的防過敏羊絨線。
從小到大都沒碰過針線的她從零開始學習編織,手指不知被織針戳破了多少次,花費三個通宵,才織出了一件毛衣。
“挺好的……”他聽到自己艱澀的聲音,心髒又是一陣抑制不住的疼痛,曾經那樣笨拙又堅定的付出,難道也都是假的嗎?
沈知意高興地將毛衣放在一旁,起身道:“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去給你熬粥。”
說完又急匆匆走向廚房。
熱騰騰的飯菜很快擺滿了餐桌,沈知意親手替他盛了熱騰騰的粥,小心吹涼,囑咐道:“這是小米粥,你胃不好,喝小米粥最暖胃。”
溫度適宜的粥遞到手邊,林修遠眼神復雜,她總是這麼貼心,無時無刻爲他着想,所以他才會對她的愛堅信不疑,即使被騙了這麼久,依舊對她存着不切實際的幻想。
吃完飯,沈知意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絮絮叨叨說着,“我昨天特意去找了一位老中醫,據說那位中醫特別厲害,一會兒我就帶你一起去,等你找他看了,骨頭一定能長好,絕對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林修遠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左腿受傷的地方,眸光一黯。
三個月前那場展廳的意外,如今想來,處處透着蹊蹺。
今天他動用了一些人脈去查,發現江辰逸回國的時間恰好就在他受傷前不久,而他因傷退出項目後,頂替他位置的,正是江辰逸。
腿骨似乎又在隱隱作痛,這麼多巧合,讓他無法不去懷疑當時發生的一切是意外還是人爲。
他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詢問,沈知意的手機突然響起。
她看了眼屏幕,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擦幹手,拿起手機。
電話裏隱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沈知意眼中極快閃過一絲擔憂。
等她掛斷電話,臉上又掛上那無可挑剔的笑容,略帶歉意道:“修遠,公司系統出了點緊急狀況,技術團隊搞不定,我得過去看一眼。”
她一邊拿外套,一般叮囑,“中醫我已經約好了,你記得按時去,我下次再陪你一起。”
林修遠將所有的質問壓回心底,淡淡點了點頭。
門輕輕合上,屋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沒有去看那位中醫,而是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他需要盡快將屬於自己的痕跡從這裏清除,做最後的了斷。
叮!手機傳來新消息的提示音,又是之前那個號碼,這次發來的是一個視頻。
視頻封面是沈知意扶着江辰逸親昵坐在沙發上。
林修遠渾身血液瞬間冷卻,點開視頻,指尖冰涼。
畫面裏,沈知意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檢查着江辰逸紅腫的腳踝。
“怎麼這麼不小心?疼不疼?”她眉頭微蹙,帶着濃濃擔憂。
江辰逸靠在沙發上,臉上帶着隱忍的痛苦:“我沒事,只是扭了一下,休息兩天就好了,只是……”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這個項目我剛接手就受傷耽誤工作,實在不好,畢竟這個位置可是你費盡心思從他那裏交到我手上的……”
他欲言又止,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愧疚。
林修遠握緊了手機,指節泛白。
“別想那麼多,”沈知意語氣溫和,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你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她起身拿起一旁的冰袋,輕柔地敷在他的腳踝上,“今天我留在這裏照看你,免得你行動不便再出意外。”
江辰逸抬眼看向她,眼中帶着擔憂:“你留在這裏,那林先生那邊會不會誤會?”
“沒關系,”沈知意的聲音不甚在意,“我跟他說一聲就好,他不會多想的。”
下一秒,畫面中的江辰逸伸手握住了沈知意的手腕,她沒有掙脫,反而順勢坐到了他身邊,依偎進他懷裏,兩人很快便忘情地吻在一起……
林修遠猛地關掉視頻,胸口劇烈起伏,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幾乎同時,沈知意的短信跳了出來:【修遠,公司系統故障比較麻煩,今晚要通宵處理,不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明天見,愛你。】
林修遠站在原地,低低笑了起來,最後笑到眼淚從眼角流出。
他沖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不斷拍打臉頰,卻怎麼也洗不掉腦海中兩人親密擁吻的畫面。
他緩緩抬頭,鏡子裏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眼神死寂。
他猛地一拳砸在鏡子上,鏡面應聲碎裂,無數碎片映照出他扭曲的臉。
鮮血順着指尖流下,滴在潔白的洗手台上,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與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比起來,這點皮肉之傷又算得了什麼?
他靠着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什麼叫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