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燥熱褪去,凌晨三點的城中村陷入死寂。
陳默被一陣尿意憋醒,睜開眼,房間裏漆黑一片,只有窗簾縫隙透進對面樓道微弱的燈光。
他光着膀子,只穿一條大褲衩,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摸黑拉開房門。
客廳裏比房間更暗。
他剛邁出一步,大門外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細微聲響。
咔噠。
鎖芯轉動,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窈窕的身影閃了進來,隨即將門帶上。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是葉晴回來了。
陳默停在原地,身體僵在客廳的陰影裏,一動不動。
葉晴似乎沒發現他,反手脫下腳上的高跟鞋拎在手裏,赤着腳走向客廳中央。
月光從沒拉嚴的窗簾照進來,剛好勾勒出她的輪廓。
她身上是一條黑色的吊帶包臀裙,布料緊緊繃着,將那驚人的S型曲線展露無遺。
裙擺極短,兩條長腿裹在肉色絲襪裏,在微光下泛着一層朦朧的光澤。
精致的妝容沒花,但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子被抽空了力氣的疲憊。
她把鞋子隨手扔在沙發上,揉了揉發酸的腳踝,這才察覺到陰影裏站着一個人。
葉晴的身體瞬間繃緊,手下意識地抓住了沙發扶手。
“誰?”
“我。”陳默從陰影裏走出來半步,低沉的嗓音在空曠的客廳裏有些突兀。
葉晴看清是他,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單手撐着腰,另一只手撩了下散落的卷發,嘴角重新掛上那抹招牌式的笑容。
“喲,小老弟,還沒睡啊?搞夜襲啊?怎麼,對姐姐有想法啊?”
陳默的目光從她臉上滑下,落在她的小腿上。
那雙肉色絲襪的膝蓋處,破了一個巴掌大的口子,幾道抽絲的痕跡一直蔓延到大腿。
他沒出聲,只是側過身,把通往衛生間的路讓了出來。
一股濃鬱的香水味混合着酒氣和煙草味撲面而來,是那種高級場所才會有的味道,甜膩又嗆人。
葉晴赤腳踩着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距離近得他能看清她眼角那顆痣。
她忽然停下,歪着頭,身體微微前傾。
吊帶裙的領口更低了,幾乎能看到完整的弧度。
“第一次見媽咪下班?”她吐出的氣息都帶着酒意。
陳默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像吞咽了一口幹燥的空氣。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她身後的牆壁。
“媽咪是什麼?”
他的問題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
葉晴臉上的笑容僵了半秒。
她大概以爲他在裝傻,但借着月光看清他臉上不帶一絲戲謔的表情後,那股子職業性的嫵媚瞬間褪去了幾分。
她直起身,往後退了半步,拉開了一點距離。
“就是KTV裏管那些陪酒小妹的,幫客人安排包房,有時候遇到貴客也得自己陪着喝幾杯。”
她解釋得有些含糊,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陳默嗯了一聲,再沒多問。
“我去洗個澡。”
葉晴說完,轉身走進了衛生間,很快,裏面傳來譁啦啦的水聲。
陳默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沒有立刻躺下。
他關上門,坐在床沿,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水聲停了。
外面傳來拖鞋的啪嗒聲,在陳默的房門口停頓了一下。
陳默抬起頭看向緊閉的房門。
他能感覺到,葉晴就站在門外。
幾秒鍾後,腳步聲再次響起,走向了隔壁房間。
門被打開,然後輕輕關上。
陳默收回目光,繼續思考着,只有瞳孔深處,藏着一頭被驚擾的野獸。
隔壁房間裏,葉晴裹着浴袍,頭發溼漉漉地滴着水。
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然後摸過床頭櫃上的小靈通,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
“喂,小雅,睡了沒?”
“睡個屁,剛送走一波瘟神。你呢?到家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同樣疲憊的女聲。
“到了。”葉晴翻了個身,用臉頰蹭着枕頭:
“今天又被李胖子那桌灌了洋酒,胃裏現在還跟火燒一樣。”
“操,那個死變態就喜歡看我們喝酒。你沒讓他占便宜吧?”
“我什麼段位你不知道?手剛伸過來就被我用酒杯擋回去了。”葉晴哼了一聲,但聲音裏透着虛弱:
“就是絲襪被他媽的扯了個洞,真惡心。”
“唉,這行就是拿命換錢。對了,你新來的租客怎麼樣了?”
葉晴沉默了。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一個剛來的鄉下小孩,交了押一付三,總算能緩口氣。”
“男的女的?靠譜嗎?你一個人住,別引狼入室啊。”
“男的,看着挺老實的,悶葫蘆一個,半天不說一句話。”葉晴腦海裏浮現出陳默那張沉默的臉:
“不過個子挺高,肩膀也寬,看着挺能打的。留着……說不定以後能當個免費保鏢。”
她說到最後,自己都笑了,只是那笑聲聽起來比哭還難受。
“你可拉倒吧,還免費保鏢。你就是心善,看人家小屁孩可憐。”電話那頭吐槽:
“行了,趕緊睡吧,明天還得繼續戰鬥呢。”
“嗯。”葉晴掛了電話,把小靈通扔到一邊,抱着被子蜷縮成一團。
她閉上眼,腦子裏卻全是陳默那句“媽咪是什麼?”。
真他媽的……單純得像張白紙。
而隔壁,陳默躺在床上,鼻尖似乎還縈繞着葉晴身上那股混雜的味道。
他睜着眼,看着黑暗,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