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生物鍾準時將林悠悠從睡夢中喚醒。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習慣性地趿拉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迷迷糊糊地打開臥室門，準備去衛生間洗漱。然而，腳剛踏出房門，她就猛地頓住了，殘留的睡意瞬間被驚飛了一半。
客廳裏，一個挺拔的身影正背對着她，站在沙發前。
是顧衍之。
他居然已經起床了？而且……他在幹什麼？
只見他微微蹙着眉，正伸手調整着沙發上那幾個卡通抱枕的位置。他先是拿起那個黃色的皮卡丘，左右端詳了一下，然後與旁邊的粉色小豬和白色雲朵抱枕進行了一番極其細微的對比、挪動，直到三個抱枕的傾斜角度、與沙發邊緣的距離仿佛用尺子量過一般，達成了一種近乎苛刻的對稱與平衡。
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茶幾上的那瓶雛菊上。他伸出手，極其小心地將其中一枝稍微有些歪斜的花莖扶正，讓每一朵小雛菊都呈現出最完美的朝向。做完這一切，他退後一步，用審視的目光掃視着整個客廳區域，那專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整理一個臨時住所的客廳，而是在驗收一個價值億萬的商業項目。
林悠悠僵在門口，嘴巴微微張着，腦子裏嗡嗡的。
他……他有強迫症？而且還是完美主義晚期的那種？
就在這時，顧衍之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的視線，緩緩轉過身。
四目再次相對。
他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樣子，白襯衫的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顆，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個認真調整抱枕角度的人不是他。
“早。”他率先開口，聲音帶着晨起的微啞，但依舊簡潔。
“早……早上好！”林悠悠回過神來，連忙回應，感覺臉頰有點發燙。她穿着印滿小草莓的睡衣，頭發亂糟糟地翹着，素面朝天，這副邋遢樣子被他看了個正着，實在是……有點尷尬。“你起得好早啊。”
“嗯，習慣。”顧衍之的目光在她那頭不聽話的呆毛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開，“洗手間，你現在用嗎？”
“啊？哦，我用！很快！”林悠悠像是被點了名的小學生，立刻反應過來，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沖進了衛生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背靠着門板，她還能聽到自己心髒“咚咚”直跳的聲音。
天啊，跟一個顏值逆天、還有嚴重強迫症的陌生男人同居的第一天早晨，壓力好大！
她快速洗漱完畢，對着鏡子努力把翹起來的頭發壓下去，又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點，這才深吸一口氣，重新打開門。
顧衍之還等在門口，姿態從容，並沒有不耐煩的樣子。見她出來，他微微頷首，側身走了進去。
林悠悠溜回客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沙發上那些仿佛被施了定身術的抱枕，以及茶幾上那瓶姿態完美得過分的雛菊，心裏暗暗咋舌。這室友，好像比她想象中還要……特別。
---
等顧衍之從洗手間出來時，林悠悠已經換好了居家服，正在開放式的小廚房裏準備早餐。她習慣了自己做飯，健康又省錢。
“那個……顧先生，”她一邊打着雞蛋，一邊試探性地問，“我做了簡單的早餐，煎蛋、烤吐司和牛奶，你要一起吃嗎？”
問完，她有點忐忑。看他那樣子，會不會嫌棄這種平民食物？
顧衍之看着她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空氣中彌漫着烤面包的焦香和牛奶的溫熱氣息。他沉默了兩秒，點了點頭：“好。謝謝。”
他走到小小的餐桌旁，卻沒有立刻坐下。目光掃過鋪着格紋桌布的桌面，以及上面放着的一小籃水果和紙巾盒。他伸出手，將稍微歪了一點點的紙巾盒擺正，又將果籃往桌子中心挪了大概一厘米。
林悠悠端着煎蛋盤子轉身時，正好將這個小動作盡收眼底。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忍住笑意。
她把早餐端上桌，金黃的煎蛋，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兩杯冒着熱氣的牛奶。
“條件有限，將就一下哈。”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他對面坐下。
顧衍之看着面前的餐盤，煎蛋的邊緣非常圓潤，吐司切成標準的對角線，擺放得也很整齊。他拿起刀叉，動作優雅得如同在米其林三星餐廳，開始安靜地進食。
林悠悠看着他用餐的樣子，不自覺地把背挺直了些，連咀嚼的動作都放輕了。跟他一比，自己平時那種狼吞虎咽的吃相，簡直像個野丫頭。
餐桌上很安靜，只有細微的餐具碰撞聲。
“你……”林悠悠試圖打破沉默，找點話題，“今天有什麼安排嗎？比如，出去找工作？”
顧衍之切割吐司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了她一下。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真誠的關心。他垂下眼簾，用平淡無波的語氣回答：“嗯，約了幾個面試。”
這當然是托詞。他今天需要遠程處理幾封加密郵件，並與陳默進行一次絕對安全的視頻通話，了解公司現狀和調查進展。
“那很好啊！”林悠悠立刻送上鼓勵，“祝你面試順利！你一定沒問題的！”在她看來，他氣質這麼好，談吐也不凡（雖然話少），肯定是個人才！
顧衍之看着女孩毫無心機的燦爛笑容，拿着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隨即又鬆開。他“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吃完早餐，顧衍之主動拿起自己的空盤子和杯子，走向廚房水槽。
“放那裏我來洗就好！”林悠悠連忙說。
顧衍之卻沒有停下。他站在水槽前，看着裏面還浸泡着林悠悠之前用過的碗碟，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先是將自己的餐具整齊地放在空着的一邊，然後，極其自然地將水槽裏那些東倒西歪的碗碟拿起來，重新擺放整齊，讓它們按照大小和形狀有序地排列，接着，他擠了洗潔精，打開水龍頭，開始清洗。
林悠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系列流暢的操作。
他洗碗的動作……也太標準了吧？每一個碗都被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擦拭至少三遍，沖洗的時候確保沒有任何泡沫殘留，最後瀝幹水，將它們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精準地放入碗架，並且所有碗的印花朝向都完全一致！
這已經不是洗碗了，這簡直是在進行一場精密儀器清洗流程！
林悠悠低頭看了看自己平時洗碗只是沖掉泡沫就完事的手，突然感到一陣羞愧。她默默地走過去，拿起擦碗布，小聲說：“我……我來擦幹吧。”
“不用。”顧衍之攔住她，聲音平靜，“讓它自然瀝幹，更衛生。”
林悠悠：“……” 好吧，你帥你有理。
---
上午，林悠悠有一場線上培訓需要參加。她抱着筆記本電腦，窩在客廳的沙發上，戴着耳機認真聽講。
顧衍之則回到了次臥，關上了門。
培訓中途休息，林悠悠起身去接水，路過次臥門口時，發現房門並沒有關嚴，留着一條縫隙。她下意識地朝裏面瞥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她再次定在了原地。
次臥裏，顧衍之正坐在書桌前，對着筆記本電腦。這沒什麼，關鍵是，他書桌上的東西——
筆記本電腦放在正中央，與桌沿絕對平行。
電腦旁邊放着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筆記本的邊角與電腦的邊角嚴格對齊，鋼筆則與筆記本的邊線呈完美的九十度直角。
甚至他手邊那杯水，杯柄的朝向都似乎經過精確計算，與桌沿保持着固定的角度。
整個桌面，整潔得像是一個剛剛布置好的樣板間，沒有任何一件多餘的物品，所有東西都處於一種被絕對掌控的秩序之中。
林悠悠端着水杯，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小小的沖擊。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愛幹淨或者強迫症了，這簡直是一種……病態的控制欲？或者說，是長期處於某種高度自律和嚴謹環境下形成的本能？
她躡手躡腳地溜回沙發，心裏對這位新室友的好奇心，如同被吹脹的氣球，越來越大。他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什麼樣的環境，會培養出這樣的人？
---
下午，林悠悠的培訓結束。她伸了個懶腰，準備把客廳稍微收拾一下。
她把自己放在沙發上的平板電腦和充電線拿起來，準備放回臥室。平時她都是隨手放在沙發扶手上或者茶幾下層。
就在她剛拿起東西時，次臥的門開了，顧衍之走了出來，似乎是去倒水。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掃過客廳，然後，落在了林悠悠手中那團糾纏在一起的充電線上。
林悠悠注意到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把拿着充電線的手往身後藏了藏，臉上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顧衍之的腳步頓了頓，他走到飲水機旁接水，狀似隨意地開口，聲音依舊平淡：“數據線，纏繞過緊或者打結，容易損傷內部線芯，影響充電效率和使用壽命。”
林悠悠：“？？？”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那團“飽經風霜”的充電線，再抬頭看看一臉認真給出“技術建議”的顧衍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呃……謝謝提醒？”她幹巴巴地回應。
顧衍之接完水，端着水杯，目光又在客廳裏巡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電視櫃旁邊一個有點歪斜的裝飾畫上。他走過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幅畫扶正，直到畫框的邊緣與牆壁的縫隙完全平行。
做完這一切，他才滿意地（林悠悠從他微不可查鬆開的眉心判斷出來的）端着水杯，邁着從容的步伐回了次臥。
林悠悠看着那幅仿佛被釘死在那個角度上的裝飾畫，又低頭看看自己手裏那團被“判了死刑”的充電線，終於忍不住，對着已經關上的次臥門，無聲地做了個鬼臉。
好吧，她承認，有個完美主義強迫症的室友，雖然有時候會覺得壓力山大，但……好像也挺有趣的？至少，這個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整潔、有序、一絲不苟得讓人……窒息又忍不住想笑。
她認命地開始動手，試圖把那團充電線整理成顧衍之可能會認可的、不那麼“傷線”的式樣。心裏卻忍不住開始期待，接下來和這位“奇葩”室友的同居生活，還會發生什麼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