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看着合同上自己籤好的名字發愣,一瞬間她產生了對未來的恐懼,這感覺還未蔓延,思緒便被家裏的那堆事情壓了下去。
“很好。”
顧淮安打斷林晚,等林晚放下筆,才站起身,動作從容優雅。他拿起自己那份協議,還有桌上一個黑色的文件夾。
“明天下午三點,司機會去你現在的住處接你。記得帶上必要行李。”顧淮安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晚身上那件有點發白的舊裙子,補充道,“只帶必需品。其他的,不需要。”
顧淮安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又停住,側過頭:“記住,林晚。從現在起,你只需要演好‘顧太太’。少說話,多微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門輕輕合攏。林晚低頭看着自己那份協議,甲方籤名處,“顧淮安”三個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
一百萬。三個月。
林婉攥緊衣角,只要熬過這三個月。
第二天下午,司機準時出現在林晚住處外,林晚那點可憐的家當,一個小行李箱就裝完了。
車子緩緩駛進一片綠得晃眼的區域,連帶着周遭空氣都好像清新了好幾度。一棟灰白色的巨大建築安靜地臥在樹木掩映間。
大門滑開,司機將車子停在前廳門口。
司機老陳幫林晚拎下箱子,一個穿着得體制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是標準化的恭敬微笑的中年男人已經等在那裏。
“林小姐您好,我是管家周伯。先生吩咐我帶您去準備好的房間。”周伯的目光在看到林晚那個磨損了邊角的行李箱時愣了一瞬,隨即便恢復了笑容。
林晚點點頭,跟着周伯走進大廳。
林晚環顧四周,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巨大的落地窗,昂貴的藝術品……以及隱隱約約的消毒水的味道?
“先生有輕微潔癖,”周伯像是看穿了林晚的心思,一邊引着林晚走向電梯,一邊溫和地解釋,“所以家裏會特別注意清潔。您的房間在三樓。”
電梯平穩上升。
三樓走廊同樣安靜,周伯在一扇門前停下,推開門。
房間很大,視野極好,布置得簡約而舒適。米白色的基調,淺灰色的地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個精致的露台。床品看起來柔軟蓬鬆得能陷進去。獨立的衣帽間和衛浴,衛浴間裏那個大浴缸。
感覺能躺下兩個我——林晚咋舌。
“先生住在走廊另一頭的房間。”周伯指了指方向,“二樓是書房、會客室和影音室和小廚房,一樓是餐廳、廚房和傭人區。先生交代過,您的活動範圍沒有限制,但……”他頓了頓,笑容裏帶着點謹慎,“書房和主臥,未經允許,請勿進入。這是家裏的規矩。”
“我明白。”林晚應道。
界限分明,正合我意——林晚想。
“你這邊如果有自己做飯的需求可以提前告訴我,我來采買食材,如果沒有的話,一樓有餐廳,你可以直接去。”周伯微笑着頷首:“您的行李稍後會有人送上來。先生晚上有應酬,會晚歸。晚餐您可以在房間用,也可以到一樓餐廳。有什麼需要,隨時按鈴叫我。”
“謝謝周伯。”
他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房間瞬間安靜下來。林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精心修剪過的花園。巨大的草坪,整齊的灌木,遠處還有個波光粼粼的泳池。陽光很好,但這裏的一切都透着一種不真實的疏離感。
沒多久,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林小姐,您的行李。”一個年輕的傭人站在門外,推着一個小推車,上面放着林晚的行李箱。
“麻煩你了,放門口就好。”林晚走過去。
“好的。”傭人放下箱子,卻沒有立刻離開,臉上露出一絲爲難的神色,“那個……林小姐,先生交代過,所有從外面帶進來的物品,都需要……進行徹底的清潔消毒,才能進入生活區域。”
林晚一愣,看向自己的行李箱。它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裏,帶着一路風塵。
“先生……很注重衛生。”傭人小聲補充,臉頰有點紅。
林晚反應過來。潔癖。周伯提過。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徹底。
“哦,好的。那……需要我怎麼做?”
“您稍等就好。”傭人鬆了口氣,麻利地從推車下層拿出一個看起來像小型噴槍的設備,還有幾瓶不同顏色的消毒液。她戴上一次性手套和口罩,動作嫺熟地開始操作。
先是拿着噴槍,對着行李箱的表面,仔仔細細、前前後後、連輪子和拉杆的縫隙都不放過地噴灑了一層淡藍色的消毒霧。霧氣帶着一股強烈的化學制劑味道彌漫開來。
噴完一遍,她換了瓶消毒液,又噴了一層透明的。接着,她拿出幹淨的白色溼巾,開始一遍遍地擦拭箱體表面。溼巾換了一張又一張,直到箱子外殼在燈光下鋥亮如新。
這還沒完。
她示意林晚把箱子放倒,拉開拉鏈,但沒完全打開。
“林小姐,裏面的物品也需要處理。衣物我們會拿去專業清洗消毒,其他物品……也需要擦拭消毒。您看方便嗎?”
看着傭人一絲不苟的動作和眼神,林晚默默把“我自己來”的話咽了回去。
人家的地盤,人家的規矩。
“方便。”林晚點點頭,退開一步。
傭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將箱蓋掀開一條縫,用戴着長臂橡膠手套的手,一件件把林晚那點可憐的家當往外掏。幾件常用衣褲,一個用了很久的舊錢包,幾本翻得卷邊的會計專業書,還有一個林晚媽媽留下的舊木梳子……
每拿出一件,女傭都用不同的消毒噴霧或溼巾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地擦拭一遍,動作輕柔又極其認真。T恤的縫線,牛仔褲的口袋內襯,錢包的卡槽縫隙,書頁的邊緣……無一幸免。她甚至把林晚的木梳子也用專門的消毒液浸泡了一會兒,再用幹淨軟布擦幹。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越來越濃烈。
林晚靠在門框上,看着傭人把她的物品一樣一樣地小心擦拭,看着林晚的牛仔褲被翻來覆去檢查每一個可能藏污納垢的褶皺,心裏那點初來乍到的不適應,慢慢變成了一種荒誕:這陣仗……我那點東西,加起來都不夠這消毒水的錢吧?顧淮安這潔癖,真是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