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氛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尷尬和安靜。剛才那場撕心裂肺的攤牌耗盡了兩人所有力氣,現在塵埃落定,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顧淮安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份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轉向窗外,又轉回來,落在林晚還帶着淚痕的臉上,眉頭又皺起來,“哭得臉都花了,”顧淮安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笑出了聲,“像個大花貓。”說完便轉身,步走向浴室。
林晚愣在原地——他去幹嘛?
很快,顧淮安出來了,手裏拿着一條幹淨的還帶着水汽的毛巾。他走到林晚面前,動作有點僵硬,把毛巾敷到林晚臉上。
“把臉擦幹淨吧。”顧淮安眼神卻有點飄,不敢直視林晚的眼睛。
溫熱的毛巾覆蓋在臉上,一瞬間讓林晚放鬆下來,她抓着毛巾在臉上抹了幾把。
顧淮安就在旁邊站着看。
擦完臉,林晚把毛巾遞還給顧淮安。他接過毛巾放在一旁,回頭仔細看了看林晚,眉眼帶笑,“嗯,好多了。”
“……”
林晚——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還挺愛笑的。
林夕的事,顧淮安沒讓林晚再操心。
幾天後,顧淮安簡單告訴林晚:“人找到了,在鄰市一個小賭場。手下的人把他‘請’回去了。這次,換了地方,加了人看着。你媽媽那邊,也安排了人照看,不會讓她知道。”
顧淮安說得輕描淡寫,但林晚能想象過程不會太平。她點點頭,沒多問,這次是真的信他。
又過了幾天,周伯上來傳話,語氣有點凝重:“林小姐,老太太那邊來電話了,讓您和先生……明天回老宅一趟。”
該來的還是來了,林晚想,顧家那位老太太,終於要親自“審問”了。
再次走進顧家老宅,林晚感覺這次的氣氛,比上次家宴要更凝重。主位上的顧老太太,穿着深色錦緞旗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顧淮安坐在林晚旁邊,姿態放鬆,一只手隨意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在桌下,不動聲色地覆在了林晚放在膝蓋的手背上,林晚指尖微涼,被他輕輕握住。
顧淮安的掌心溫熱,莫名讓林晚心安。
除了老太太,旁邊還坐着幾個顧家的長輩,以及一個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是顧淮安的叔叔顧振邦。一道道目光,或審視,或冷漠,或幸災樂禍,林晚有些喘不過氣。
“淮安,”老太太終於開口,“聽說,你把你小舅子,送去‘戒賭’了?”
來了,果然是爲這個。
林晚嚇得一個激靈,手下意識地想抽回,卻被顧淮安緊緊握住。他手指微微用力,傳遞着無聲的安撫。
“是。”顧淮安開口,像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年輕人走了點彎路,需要好好管教。我給他找了個清淨地方,讓他收收心。”
“清淨地方?”旁邊的顧振邦冷哼一聲,“我怎麼聽說,是找了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派了幾個凶神惡煞的人看着?林小姐,你弟弟是犯了什麼王法,需要這樣‘管教’?”
矛頭直接指向林晚,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林晚喉嚨發緊,掌心滲出冷汗。顧淮安的手指在林晚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像是在說“別怕”。
“二叔消息倒是靈通。”顧淮安淡淡地瞥顧振邦一眼,眼神沒什麼溫度,“地方是清淨了點,但適合修身養性。至於看着的人……”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年輕人性子野,沒人看着,怕他再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帶壞。二叔也知道,現在外面亂七八糟的‘朋友’,很多。”他意有所指。
顧振邦臉色一沉:“你少岔開話題!淮安,我們顧家清清白白幾代人,容不得半點污糟!現在外面已經有些風言風語了!說我們顧家新娶的太太,有個爛賭成性、欠下高利貸的弟弟!還被人追債!這事要是傳開了,顧氏的臉面往哪擱?股價還要不要了?!”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
“就是啊淮安,”旁邊的嬸嬸也幫腔,語氣尖刻,“當初我就說,娶妻娶賢,門第相當最重要,你看看現在,這還沒正式進門多久呢,就鬧出這種醜事!你讓我們這些長輩的臉往哪放?你奶奶這麼大年紀了,還要跟着操心!”
林晚臉色發白,顧淮安的手依舊穩穩地覆在林晚手背上,那溫熱成了林晚唯一的支撐。
“夠了!”顧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淮安,”顧老太太說,“你二叔話糙理不糙。這事,你得給顧家上下一個交代。林家的情況,當初你瞞得死死的,現在捅出這麼大簍子,你想怎麼收場?”她試圖從顧淮安臉上找出破綻。
顧淮安緩緩站起身,他沒有看其他人,目光直視着老太太。
“奶奶,”顧淮安開口,聲音沉穩有力,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廳裏,“林晚是我選的妻子。這一點,不會變。”
他頓了頓,側身,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至於她的過去,她的家人,那是她的過去,不是她的過錯,更不會是顧家的污點!”
顧淮安繼續說:“我顧淮安的妻子,不需要靠門第來裝點!外面那些風言風語?”他冷笑一聲,“誰有膽子傳,就讓他試試看,能不能承受傳謠的後果!”
他看向臉色鐵青的顧振邦,“二叔關心股價?放心,顧氏有我一天,就倒不了。倒是您手裏那幾個項目,聽說最近資金鏈有點緊?需要我‘關心’一下嗎?”
顧振邦被他看得渾身一僵,眼神閃爍,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顧淮安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老太太,語氣緩和下來:“人是我送走的,麻煩也是我處理的。所有可能的後果,我顧淮安一力承擔。至於林晚,”他轉頭看着林晚,像是在鄭重承諾,“她是我的人,是我的夫人。她的未來,我負責到底。誰以後再拿這件事做文章,就是跟我顧淮安過不去!”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
所有人驚訝於顧淮安這番毫不掩飾的維護。
顧老太太神色復雜地看着顧淮安,又看了看被顧淮安緊緊護在身後的林晚,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盞,慢慢地呷了一口。
顧振邦和其他幾個還想說些什麼的長輩,看到老太太的態度,都悻悻地閉了嘴,臉色各異。
顧淮安不再理會他們。他轉過身,拉起林晚的手,他的手掌寬大有力,完全包裹住林晚冰涼的手。
“奶奶,我們還有事,先走了。”顧淮安對着老太太微微頷首。
老太太放下茶盞,目光平靜地看着兩人,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顧淮安不再停留,拉着林晚,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廳。
屋外,陽光正好。
顧淮安拉着林晚一路走到車前才停下腳步。
“沒事了。”顧淮安低頭看林晚,帶着安撫,他的手還緊緊握着林晚的手。
“嗯。”林晚點點頭,用力回握住他的手。陽光落在顧淮安身上,也落在林晚身上,暖洋洋的。
林晚感受到了顧淮安掌心傳來的、令人心安的溫度。
回到紫瀾苑,剛進玄關,周伯就迎了上來,一臉憂慮:“先生,林小姐,老太太那邊……”
“沒事了。”顧淮安擺擺手,他鬆開林晚的手,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周伯。
周伯明顯鬆了口氣,接過衣服。
顧淮安徑直走向樓梯,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看林晚,有些別扭:“……那個……他們最近消毒的次數還多嗎?”
林晚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彎了嘴角:“嗯。還行,能適應。”
顧淮安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最終沒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就轉身上樓。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顧淮安消失在樓梯拐角,心裏那點暖意像漣漪一樣慢慢漾開。
日子似乎翻開了新的一頁。沒有了那份協議,沒有了懸在頭頂的麻煩,連顧家的壓力也暫時平息了。林晚和顧淮安之間,多了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顧淮安依舊忙,但每天都會在晚飯時準時出現,雖然話不多。他不僅給林晚夾菜,還會皺着眉看林晚挑食,然後囑咐周伯下次多做點林晚愛吃的。
偶爾晚上,林晚在三樓小客廳看電影,他會像幽靈一樣出現在門口,也不進來,就倚着門框看一會兒。有時是財經新聞,有時是林晚喜歡看的肥皂劇。有一次林晚看一部喜劇片,笑得前仰後合,眼角餘光瞥見他,他也在笑。
林晚沒事也會去他的書房找書看,他知道了也不反對。
家裏用的消毒水換成了檸檬草味的,林晚慢慢習慣了這種味道,甚至覺得有點好聞。
直到有一天,林晚在書房找一本落下的書,無意間瞥見顧淮安書桌最底層的抽屜沒有完全合攏。
好奇心驅使林晚輕輕拉開了一點。
她拿出裏面的硬質文件袋,袋口有些磨損,打開一看——裏面只有一份……被撕得粉碎,又被小心翼翼粘好的協議。
膠帶貼得毫無章法,透着一股孩子氣的執拗。
林晚看着這份破了相的契約文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都能想象出顧淮安板着臉,在燈下一片片拼湊,笨手笨腳貼膠帶的別扭樣子。
“看什麼?”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顧淮安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林晚嚇了一跳,轉身看見顧淮安穿着家居服,頭發微亂,像是剛睡醒。他看到林晚手裏拿着那份被粘好的碎紙,眼神瞬間閃過秘密被撞破的尷尬,隨即強裝鎮定。
“咳。”顧淮安清了清嗓子,卻沒再說話。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伸手就要拿林晚手中的文件。
林晚眼疾手快地躲開,跳上一旁的座椅,將文件袋高高舉起,調笑道:“顧總,這可是重要文物!都撕了居然還要粘起來的重要文物啊!”
顧淮安被她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看着林晚亮晶晶的眼睛和得意的笑容,猛地伸手,一把將林晚拉進懷裏!
林晚猝不及防,撞進他堅實的胸膛,文件袋脫手掉在地毯上。
林晚腦袋埋在他胸口。隔着薄薄的家居服,林晚能感受到顧淮安的身體瞬間僵硬。
“顧淮安,”林晚悶悶的聲音傳來,“不是都沒有協議了嗎?都撕了又粘好幹嘛?……你……該不會是後悔想追加條款吧?”
顧淮安身體僵了半晌,才慢慢放鬆下來。他有力的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柔軟的發頂,聞着她的味道。
好一會兒,林晚聽見顧淮安的聲音悶悶的在她頭頂響起,有着認命一般的無奈:“嗯,後悔了。”
林晚被他抱得緊緊的,臉頰貼着他溫熱的頸窩,能感受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她在他懷裏仰起頭,鼻尖幾乎蹭到他的下巴,眼中帶着盈盈笑意:“那怎麼辦?新的合約條款想好了?”
顧淮安低下頭。
陽光落在他眉眼間,竟顯得他有那麼一絲的不真實。
顧淮安先是輕輕吻了吻林晚的額頭。
然後,溫熱的唇瓣順着她挺翹的鼻梁滑下。
最後,精準地捕獲了她的唇。
這個吻,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帶着試探,蜻蜓點水。它溫柔而綿長,很溫暖,像無聲的誓言,細細密密地烙印在唇齒之間。
林晚閉上眼,手臂環上顧淮安的脖頸,回應着這份纏綿。
一直到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額頭相抵,鼻息交融。
顧淮安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林晚微紅的臉頰和帶笑的眼睛,如同那日,那裏面盛滿了星光。
他清晰的聲音,動情又動聽。在安靜的書房裏響起,一字一句,敲在林晚的心尖上:
“嗯,條款追加一輩子——顧淮安歸林晚所有,終身保修,不退不換。”
“違約金……”他再次低頭,吻了吻她因笑意而微揚的唇角,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和堅定,“……用你的一輩子來抵。”
沒了合約,林晚不再需要數着日歷計算合約到期日,也不再需要時刻警惕“違約風險”。
顧淮安兌現了他的承諾,林晚的母親得到了最好的治療,弟弟也被送去戒賭。
長久以來,生活似乎終於對她露出了溫和的一面。
林晚在紫瀾苑的生活看似步入了平靜。本應該歲月靜好的她,心底的焦慮卻與日俱增。
她不再是“雇傭”的演員,而是正式的“顧太太”,但這個頭銜所帶來的,除了物質上的安全感,還有一種隱隱約約的,讓她不安的虛空。
林晚像一只被精心飼養在金絲籠裏的雀鳥,安全,卻失去了振翅的方向。
時間一長,無所事事的林晚開始陷入焦慮不安之中。
她嚐試看書,以前合約還在的時候,沒有“工作”的時間她都看書或者看電影來打發時間。花園裏陽光很好,但不知爲什麼書中文字卻難以入心。她嚐試插花,但那些名貴的花朵卻難以讓她安靜下來。顧淮安偶爾也會帶她出去應酬,但那些繁瑣的社交讓林晚很是頭疼,她知道這是遲早都要學的,但她還是很抗拒……
林晚知道自己不該抱怨,比起從前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日夜奔波,四處借錢的日子,現在這樣簡直是天堂,林晚覺得自己很幸運。
但人不能只靠幸運吧?如果運氣沒了呢?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本來就是來的快去的也快,這次抓住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只有抓在自己手裏的東西才是踏實的,林晚想。
但令林晚焦慮的,正是這個——那些真正屬於“林晚”本身的,能被她抓在手裏的東西,正在悄悄消失。
那個憑自己努力考上大學、熬夜啃下會計資格證、在無數個加班夜裏對賬到眼花的普通女孩,正在這種無所事事的“安逸”裏慢慢褪色。
這種情緒在一個午後達到了頂峰。
那個午後,林晚坐在露台的沙發上,翻看一本已經許久未動的會計專業書籍。書頁間還殘留着當年備考時劃下的筆記。林晚看着那些熟悉的術語和公式,奇怪的念頭冒了出來,她居然覺得這些東西好遙遠。
一種強烈的失落感讓林晚有些煩躁。
她合上書走到圍欄邊,看着樓下花園裏精心修剪卻毫無生氣的草坪,開始發呆。
這時,兩個傭人在花園角落閒聊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所以說啊,還是命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嘖嘖,可不是嘛,以前指不定過什麼苦日子呢,現在看看,什麼都不用幹,天天享受就行了……”
“就是,命好唄,咱們羨慕不來。”
……
那些話刺的林晚坐立難安。她不是需要人伺候的“鳳凰”,她只是想靠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創造屬於自己的,抓得住的東西。
林晚擁有的這一切看似美好,卻都建立在顧淮安的給予之上。這種依附感,讓她心裏愈來愈慌。
——不行。
——不能這樣下去。
顧淮安給了她安全和庇護,但她不能永遠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她需要證明,除了“顧太太”這個身份,她林晚本身,也是一個有價值、有能力獨立生存的個體。
晚上,顧淮安難得沒有應酬,回家吃飯。餐廳裏依舊安靜,只有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響。
林晚吃得心不在焉,她偷偷打量對面的男人——他吃飯姿勢優雅,動作一絲不苟。
“那個……”林晚放下筷子,聲音有些幹澀,打破了沉默。
顧淮安放下湯匙,看她:“有事?”
“我……”林晚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緊,“我總不能……一直就這樣待在家裏。”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而不是在抱怨。
顧淮安手上動作慢了一下,看着她,沒說話,似乎在等她繼續。
“我的專業是會計,雖然放下了一段時間,但基礎還在。”林晚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堅定,“我不想每天就只待在家裏……我想……想出去找份工作,普通的就行。”
她說完,心髒怦怦直跳。她不知道他會怎麼反應——是會覺得她多此一舉?還是認爲她給他丟了面子?
顧淮安靜靜地看着她,看不出情緒。幾秒鍾後,拿起旁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沒有立刻否定,也沒有敷衍了事,而是問道:“想做什麼方向?有什麼具體想法?”
他平靜的反應讓林晚稍微鬆了口氣,“老本行吧,財務、會計之類的都行。”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想從基層做起。太久沒接觸,很多新政策新軟件都需要重新學。”
這是林晚的真心話,也是她的顧慮。她不想靠着“顧太太”的身份空降到一個她無法勝任的位置,那只會讓她更像個笑話。
顧淮安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一下,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顧氏旗下有很多子公司。”他開口,“業務規模、行業都不同。財務崗一直缺人,尤其是基礎崗位,流動率高,工作瑣碎,壓力不小。”
他陳述着事實,沒有對林晚說的事立刻同意,但也沒有反對。
林晚的心又提了起來,她立刻說:“我能吃苦,也不怕瑣碎。”
顧淮安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像是在評估她的這話的真實性。
然後,他微微頷首:“可以。”
林晚心中一喜。
“你的專業基礎,應對子公司的基礎財務崗位,沒有問題。”顧淮安開口分析,“你現在缺乏的是對大型集團業務流程和最新行業規則的實際操作經驗。從基層開始積累,是對的。”
他頓了頓,做出了決定:“集團旗下有一家‘日用品分銷公司’,業務相對傳統規範,財務流程成熟,適合你重新熟悉和上手。我會讓周伯把公司資料和最近兩年的財報拿給你看。你先了解基本情況。”
林晚沒想到顧淮安不僅同意了,還考慮得如此周到,甚至提供資料讓她提前準備。
顧淮安沒有在阻止林晚,而是在給她劃定一個最真實的戰場。他也想看林晚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林晚眼中閃過驚喜:“好,謝謝顧總!”
“別高興太早。”顧淮安語氣平淡地給她降溫,“基礎崗位工作瑣碎,壓力不小,人際關系也可能復雜。進去了,你就是普通員工林晚,不會有人知道你和我的關系,也不會有人給你特殊照顧。能遇到的所有問題,都要靠你自己解決。”
“我明白!”林晚立刻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我會做好的。”
“嗯。”顧淮安應了一聲,似乎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準備一下簡歷。不用誇大,也不用隱瞞空白期,如實寫就行。我會讓HR那邊正常走流程面試。”
他沒有大包大攬,而是給了林晚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這種方式,比直接給她一個職位,更讓林晚感到被尊重。
“另外,”顧淮安重新拿起刀叉:“有困難,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告訴我。從工作角度,你的困難都得你自己解決,但從關系角度,我是你先生,你有什麼難題,遇到什麼委屈都可以和我說。” 他補充了一句。
林晚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林晚的時間都用在周伯送來的那堆資料裏。她仔細研究那家子公司的業務模式、組織架構、財務流程,惡補最新的會計準則和稅務政策,甚至在電腦上重新熟悉財務軟件的操作。林晚就像一塊晾幹許久重新吸水的海綿,如飢似渴地補充着知識。
顧淮安偶爾晚上回來,會看到她在書房對着電腦屏幕凝神思考,或者拿着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他從不打擾,更多的時候,他會默默給她換一杯熱茶,陪在她身邊,看她遇到一個不太理解的內部流程時,言簡意賅地說上一兩句。
林晚認真準備了簡歷,然後投遞,等待。
幾天後,她接到了面試通知。面試地點在子公司位於城市另一個區域的寫字樓。
面試那天,林晚自己選了套得體的職業裝,畫了淡妝,顧淮安的車把她送到公司附近的路口。
“去吧。”顧淮安說。
“嗯。”林晚深吸一口氣,打開車門。
“等等。”顧淮安忽然叫住她。
林晚回頭, 顧淮安看着她的眼睛:“林晚,記住,你是去工作的。用你的專業能力說話。其他的事情,一律不用管。”
林晚重重點頭:“我知道。”
面試過程比想象中順利。面試官是分公司財務部的總監,一位姓趙的中年男性。問的問題集中在專業知識和處理具體業務的情景模擬上。林晚準備充分,答得流暢扎實,對於自己空白期的解釋也很坦誠。
趙總監對她的專業基礎表示認可,但也直言不諱:“林小姐,你的基礎不錯,但畢竟離開行業一段時間,需要重新學習和適應。我們這邊基礎崗位工作量大,也很繁瑣,需要耐心和細心,你能接受嗎?”
“我能接受。”林晚態度誠懇,“我願意從最基礎的學起,做起。”
趙總監點點頭,似乎對她的態度比較滿意:“好。那歡迎你加入。下周一報到,先跟着老員工熟悉業務流程。”
走出分公司辦公樓,陽光灑在身上,林晚感到一種久違的成就感。她拿出手機,想給顧淮安發個消息,打了幾個字又刪掉了。
林晚想了想——還是晚上回去親口告訴他吧。
晚餐時間,林晚興致勃勃的向顧淮安說起今天的面試,高興的好像找到了寶藏一樣。顧淮安遞給林晚一杯溫水,笑着看着她眼中光亮,耐心的聽她一遍遍重復自己的面試過程,沒再說話,只是重新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