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城市在雨後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每一道玻璃反射的冷光都像窺探的眼。我,顧徉,坐在電腦前,文檔依舊空白。那頁預言手稿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意識裏,驅散了所有睡意和僥幸。
“所有世界的真相,藏在第42個穿越者的——”
第42個。我是第幾個?
周警官的電話像一根刺,扎破了看似平靜的日常。歷史系副教授……前天……那個我以竊賊身份目睹凶案現場的世界……
符文。不同的時空,同一個冰冷詭異的符號。
周警官不想我摻和。他的警告是出於職業習慣,也可能嗅到了危險的非同尋常。但對我來說,這已經不是選擇。那符文追着我,從蠻荒部落到現代凶宅,現在又通過一封來自“昨天自己”的手稿,直接攤在了我的書桌上。教授的死,可能是唯一一個在“現實”世界我能抓住的、與那超自然噩夢有關的線頭。
我必須知道,爲什麼一個大學歷史教授,會知曉那個來自其他時空、代表“獵犬”與死亡的符文?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指尖的微顫。不能直接去找警方,那只會引起周警官的警惕,甚至可能打草驚蛇,引來筆記裏提到的“獵犬”。我需要用自己的方式。
一個小說家,尤其是一個專寫奇聞異談的專欄作家,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我首先打給了本地文史圈的一個朋友,借口要寫一篇關於“冷門古代符號與現代神秘學”的專欄,想了解一下大學城那位不幸遇害的歷史系副教授,聽說他研究方向有些偏門。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着惋惜和一絲後怕:“張教授啊……唉,真是個損失。他這人挺怪的,不喜歡熱鬧,就愛鑽故紙堆。最近幾年尤其沉迷那些……嗯,怎麼說,比較邊緣的東西。比如一些幾乎失傳的小部落文明,或者文獻裏記載不清的奇異習俗。他總說正統歷史掩蓋了太多東西。”
“有沒有特別癡迷的某種符號或者圖案?”我引導着問。
“哎?你這麼一說……好像有。前陣子他還在一次小沙龍上激動地展示過幾張模糊的拓片照片,說那可能是一種極其古老的、帶有祭祀或封印意義的通用符號雛形,甚至暗示它可能……非人造。當時大家都覺得他是不是研究得太投入,有點魔怔了。現在想想……”朋友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毛骨悚然的味道。
拓片?非人造?
我的心跳加快了。道謝後掛斷電話,立刻打開電腦,搜索張教授發表的論文、參與的學術論壇發言。
大多是扎實但常規的歷史研究。但在幾個小型學術論壇的匿名版塊,用一個疑似是他化名的ID下,我發現了零星幾條帖子,時間就在他遇害前幾周。
帖子內容語焉不詳,充斥着“突破性發現”、“顛覆認知”、“禁忌的知識”、“它們一直在注視”之類的詞句。下面有零星回復,大多是嘲諷或勸他注意休息。
其中一條回復引起了我的注意:“老張,你又發現哪個神話裏的‘世界符文’了?發出來看看啊,別自己嚇自己。”
世界符文?
鼠標光標在這個詞上停留,寒意順着脊椎爬升。
就在這時,郵箱提示音響起。是一個陌生的發件人,主題只有一個詞:“回復您的諮詢”。
點開郵件,內容很短:
“顧先生,聽說您在打聽張教授的事?有些東西電話裏說不方便。如果真想了解,今天下午三點,大學城‘忘憂’咖啡館。靠窗第二張桌。我知道他死前在研究什麼。——一個擔心同樣遭遇的學生。”
郵件末尾沒有署名。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是陷阱?還是真的知情人?“擔心同樣遭遇”……他知道或者懷疑教授的死因不尋常?
去,還是不去?
那頁手稿上的字跡在腦海裏灼燒——“獵犬已激活並追蹤污染源”。
但“所有世界的真相”……
我看了一眼窗外,陽光刺眼,卻感覺不到溫暖。下午三點,大學城。“忘憂”咖啡館。
我關掉電腦,從抽屜深處翻出那張印着符文的紙巾照片(我已將原件拍照留存,原件謹慎收好),又看了一眼那沓詭異的預言手稿。
我必須去。
不是爲了專欄,是爲了搞清楚,我到底卷進了一個什麼樣的事件裏,以及,我究竟是不是下一個被“獵犬”追蹤的“污染源”。
下午兩點五十,“忘憂”咖啡館。陽光透過玻璃窗,在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學生們低聲談笑,空氣裏彌漫着咖啡香和烘焙點心的甜膩氣味。一切看起來平常得令人窒息。
我選了指定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美式,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面,目光掃過窗外來往的人群。每一個獨行的人,每一個目光掃過這家咖啡館的人,都顯得可疑。
三點整。
一個穿着灰色連帽衫、戴着黑色口罩的年輕人快步走進來,他身形瘦削,眼神緊張地四下掃視,最終落在我身上。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在我對面坐下。
“顧…顧先生?”他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不確定。
我點點頭。“是你發的郵件?”
他快速點頭,摘下口罩,露出一張蒼白焦慮的臉,看起來二十出頭,像個研究生。“我叫李銘,是張教授帶的最後一個研究生。”他語速很快,不時瞥向門口和窗外,顯得極度不安。
“你說你知道張教授死前在研究什麼?”
李銘吞咽了一下,從隨身背包裏掏出一個用牛皮紙緊緊包裹的方形物體,推到桌子中間,手指因爲緊張而有些顫抖。
“教授他……他最近幾個月狀態很不對。非常興奮,又非常害怕。他說他快要觸碰到歷史的‘真實背面’了。他說他發現了一種……‘鑰匙’。”
他的聲音更低了,幾乎成了氣音:“他說那是一種圖案,一種不屬於任何已知文明,但卻在不同時代、不同文明的邊緣記載中反復出現的‘世界符文’。他說那符號代表着……‘觀測’、‘修正’和……‘清理’。”
我的呼吸屏住了。觀測、修正、清理……與手稿裏的“高維觀測實驗”、“獵犬”的職能高度吻合!
“然後呢?”我催促道,感覺自己的手心也在冒汗。
“大概一周前,教授變得特別奇怪。他說‘它們’注意到他了,說有什麼東西被‘激活’了。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不停臨摹那個符號,又燒掉。還說……說這個符號在‘呼喚’同類,也在‘標記’獵物。”李銘的臉上露出恐懼,“他遇害前一天晚上,突然把這個塞給我,說如果他出事,把這個交給……交給‘能看懂它的人’。他說,只有同樣被‘標記’的人,才會明白。”
他指了指桌上的牛皮紙包。“我看了新聞……我害怕極了。我不知道該交給誰。直到聽說您在打聽教授和符號的事……”
我慢慢伸出手,解開牛皮紙。
裏面是一本陳舊的黑皮筆記本。翻開,裏面是密密麻麻的筆記和臨摹的圖案。
而在筆記本中間的一頁,赫然用紅筆繪制着一個巨大的、精確的、與我手中照片和獸皮上的印記一模一樣的——
外星符文!
在圖案下方,還有一行張教授顫抖的筆跡:
“祂們視我們爲羔羊與螻蟻,而‘獵犬’正在羊圈外逡巡。”
就在這時,咖啡館的玻璃門被推開,風鈴清脆作響。
李銘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跳起來,臉色慘白地看向門口,一把抓回口罩戴上:“我……我得走了!求你,別告訴任何人我來過!”
他不等我回答,幾乎是踉蹌着沖向後門,瞬間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合上筆記本,將它緊緊攥在手裏,心髒狂跳。
抬起頭,看向剛進來的顧客——只是一對普通的學生情侶。
但一種被注視的冰冷感覺,卻毫無征兆地,陡然纏上了我的後頸。
“獵犬”……已經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