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緩緩上升，將一樓餐廳那令人窒息的壓抑隔絕在外。
妻子雲雪沒有跟着進來，蘇澤不知道她去了何處。
他靠在冰冷的梯壁上，閉着眼，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
這疲憊並非源於身體，而是來自靈魂深處。
這是一種被現實重錘後，對一切都感到無力的虛脫。
“叮——”
三樓到了。
蘇澤睜開眼，沉默地走出電梯。
走廊安靜得可怕，厚厚的地毯吞噬了所有腳步聲。
他的房間就在三樓，緊鄰着雲雪的臥室。
這刻意的安排，想必也是爲了那該死的“協議條款”行個方便。
推開自己那間套房的房門，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醒來時看到的奢華景象。
一切都彰顯着與他格格不入的富貴。
他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懶得脫掉身上那套與環境格格不入的西裝。
徑直走到那張柔軟得能讓人深陷的大床前。
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睡覺！
這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
也是他所能想到的、可能擺脫這荒誕處境的最後方法。
他緊緊閉上眼睛，拼命地告訴自己：
這是夢！這一定還是個光怪陸離的夢！
只要睡着，再醒來，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他會回到那個狹小但熟悉的出租屋。
會繼續爲了一份糊口的工作奔波。
會……會記起那個夢中真正模糊的女友究竟是誰。
然而，事與願違。
他的大腦異常清醒，甚至比任何時候都要活躍。
越想入睡，思緒就越發混亂。
像一團被貓咪瘋狂玩弄過的毛線，糾纏不清。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回憶。
地球，那個他稱之爲“夢前”的世界。
記憶是那麼的真實而綿長。
從蹣跚學步到背上書包，從青春期的躁動到高考前的挑燈夜戰。
從大學校園的青蔥到畢業分手時的苦澀。
再到踏入社會後，日復一日地加班、看人臉色、爲了幾千塊薪水磨平棱角……
二十五載光陰，帶着十幾年的記憶，點點滴滴，細節豐富，情感真切。
身上這套爲了面試準備的西裝，布料摩擦皮膚的觸感依舊清晰。
難怪他們一家看自己的眼神都那麼奇怪……
自己竟下意識換上了那套廉價的舊西裝。
衣櫃裏爲他準備的幾套頂級服飾，還冰冷地懸掛着。
想想也是可笑。
出租屋裏那略顯潮溼發黴的氣味，仿佛仍縈繞在鼻尖。
那個他活了二十五年的、實實在在的人生軌跡，沉重而清晰。
然後是這裏的記憶，顯得支離破碎。
像是被人用拙劣的手法強行塞進他腦子裏的片段。
籤協議、看到三千萬支票的狂喜、模糊的婚禮、看不清面容的新娘、入住別墅……
這些關鍵節點的畫面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尤其是關於“妻子”的認知，混亂得可笑。
很多細節根本經不起推敲。
比如他是如何與雲雪“相識”並走到談婚論嫁這一步的？
記憶裏一片空白，只有結果，沒有過程。
這個世界本身的邏輯，似乎就很脆弱。
可是……
身下床墊的真實觸感，房間裏彌漫的淡淡香薰味道。
窗外隱約傳來的鳥鳴，甚至自己因緊張而微微加速的心跳……
這一切的感知又是如此的真實不虛！
遠比那個“夢前世界”的回憶，在此刻顯得更具實感！
“到底……哪邊才是夢？”
蘇澤痛苦地蜷縮起來，用拳頭抵住額頭。
兩個世界的記憶再次在他腦海中激烈交鋒。
互相傾軋，爭奪着“真實”的定義。
如果地球是夢，爲何記憶如此綿長沉重？
如果這裏是夢，爲何感知如此真切清晰？
這種認知上的撕裂感，比雲家人的鄙視和那份冰冷的協議更讓他難以承受。
他就像一個迷失在時間夾縫中的孤魂，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坐標。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自我懷疑達到頂點的刹那。
一個冰冷、機械，毫無感情色彩、還帶着一絲熟悉感的聲音。
突兀地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檢測到宿主成功跨越夢境、穿越成功，符合綁定標準。】
【系統綁定開始……綁定成功！】
【恭喜激活‘多子多福’系統，宿主蘇澤。】
蘇澤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眼睛瞪得滾圓，驚疑不定地環顧四周。
房間裏空無一人。
“誰？誰在說話？”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系統存在於宿主意識海，無需出聲，意念交流即可。】
機械音再次直接響徹在他的腦海。
不是幻覺！
蘇澤的心髒狂跳起來。
作爲一個被各種網絡小說熏陶過的地球青年。
他瞬間就明白了這是什麼。
系統！穿越者的金手指！
面試回到出租屋後，入睡前聽到的那個模糊提示音。
此刻清晰地浮現於腦海：
“成功賦予宿主系統【多子多福】，待綁定激活。”
不，他才不想要什麼系統！
他現在只想確認自己醒來了。
剛才的一切，或許只是聽語音小說時不小心沉浸其中的內容？
“哈哈哈！”
“我他媽終於醒來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混合着巨大的茫然涌上心頭。
在他最無助、最混亂的時候，似乎迎來了轉機。
他想哭，仿佛剛剛經歷了一段真實卻並不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閉上眼，仿佛想着睜開眼就能從夢中醒來。
然而，現實再次給了他沉重一擊。
當他閉眼再次睜開後，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冰冷華麗的別墅套房。
哀莫大於心死。
“跨越夢境、穿越成功……我真的穿越了。”
蘇澤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是絕望。
“系統……你有什麼用？”
蘇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嚐試用意念詢問。
【本系統旨在接續此界血脈傳承。宿主每成功孕育一個後代，可獲得豐厚獎勵。】
系統冰冷的解釋，像一盆摻着冰碴的冷水，對着蘇澤當頭淋下。
多子多福……孕育後代……
這幾個字眼，像魔咒一樣。
與他此刻的處境完美地、諷刺地重合了！
他剛剛才爲成爲雲家的生育工具而苦惱。
轉眼間，就覺醒了一個鼓勵他“多生孩子”的系統？
這究竟是雪中送炭，還是落井下石？
是救贖，還是更深沉的枷鎖？
【新手禮包已發放，是否領取？】
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
蘇澤卻沒有任何欣喜，他只是無力地向後倒去。
重新摔回柔軟的床鋪上。
望着天花板上那盞華麗的水晶吊燈，眼神空洞。
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怎一個“慘”字了得！
“呵呵……哈哈哈……”
他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自嘲、荒誕。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瀕臨崩潰的瘋狂。
做個夢就穿越……入贅……接盤……
現在，還他媽來個多子多福！
這賊老天，是嫌他掉進的這個坑還不夠深、不夠滑稽嗎？
非要再給他加上一道“努力播種”的緊箍咒？
他原本只是想找個地方逃避，醒來後結束這個“夢”。
現在倒好，夢沒醒，甚至連片刻安眠都無法獲得。
反而被套上了一個更離譜的設定。
他蘇澤，一個昨天還在爲找工作發愁的普通青年。
一夜之間，仿佛成了專門爲“繁衍”這項“偉大事業”而存在的工具人Plus版。
退路？早已斷絕。
前路？迷霧重重，而且充滿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生機”。
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塑。
他接下來的日子，恐怕真的要緊緊圍繞着“生孩子”這個核心任務展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