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鋪內，爐火燒得通紅，將周本良和幾個徒弟的臉映得一片赤紅。
空氣中彌漫着灼熱的鐵腥味和煤炭燃燒的氣味。
叮叮當當的錘打聲，已經持續了十幾個日夜，從未停歇。
周本良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嘴唇幹裂，但他手中的大錘，卻依舊穩健有力。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那根正在反復鍛打的鐵條。
按照楊大人的要求，這根槍管，必須用百煉精鋼打造。
十斤粗鐵，才能煉出一斤精鐵。
再將精鐵反復折疊鍛打上百次，才能得到最終的材料。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人力和物力。
但鍛造出來的鋼材，其堅韌和強度，也是尋常鋼鐵無法比擬的。
“師傅，成了！”
一個徒弟用鐵鉗夾起燒紅的槍管，興奮地喊道。
周本良仔細地檢查着槍管，用卡尺測量着口徑和厚度，確認無誤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最難的一步，總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的鑽孔、打磨、組裝，雖然也繁瑣，但相比於鍛造槍管，已經不算什麼了。
又過了五天。
十支嶄新的鳥銃，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木架上。
這些鳥銃，與這個時代大明軍隊裝備的三眼銃，有着天壤之別。
它們的槍身更長，線條流暢而優雅。
槍管筆直，表面經過了精細的打磨，泛着幽冷的金屬光澤。
槍托是用堅硬的核桃木制成的，弧度恰到好處，能夠很好地貼合射手的肩膀。
最重要的是，槍管的上方，還安裝了準星和照門。
這兩個小小的部件，將徹底改變火器的射擊方式。
李成梁聞訊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幾乎是撲到了那排木架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鳥銃。
冰冷的鋼鐵觸感，從手心傳來。
這支火銃的分量，比他想象中要重，也更有質感。
他撫摸着光滑的槍身，感受着那完美的結構，眼中充滿了渴望。
作爲一個武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件精良的兵器，意味着什麼。
“大人，這……這就是您說的鳥銃？”
他的聲音因爲激動，都有些微微發顫。
“沒錯。”楊旗走了進來，臉上帶着笑意。“走，去靶場試試威力。”
一行人來到了護衛隊的訓練靶場。
一百名護衛隊成員，和李望派來的幾十名親兵，都已經在這裏列隊等候。
他們都很好奇，楊大人費了這麼大功夫搞出來的火器，到底有什麼神奇之處。
楊旗沒有多說廢話。
他親自拿起一支鳥銃，走到了射擊位。
“都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裝藥。
他從一個牛皮小袋裏，倒出定量的火藥，倒入槍口。
填彈。
他拿出一顆鉛彈，用通條將其結結實實地捅入槍管底部。
點火。
他拉開火繩夾，將燃燒的火繩，對準了火門。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砰！”
一聲巨響，打破了靶場的寂靜。
白色的硝煙彌漫開來。
百步之外，一個用厚木板扎成的靶子，應聲碎裂，木屑四散飛濺。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被打得稀巴爛的木靶，大腦一片空白。
百步！
那可是足足百步的距離！
尋常的弓箭，射到這個距離，已經沒什麼力道了。
而朝廷裝備的三眼銃，能打個三五十步，不出炸膛的岔子，就算燒高香了。
可眼前這個叫鳥銃的東西，不僅打到了百步，威力還如此巨大！
李成梁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快步跑到靶子前，看着那碗口大的破洞，和周圍龜裂的木紋，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要是打在人身上，管你穿什麼盔甲，都得是個透心涼。
“大人……這……這簡直是神兵利器！”
他跑回楊旗面前，激動得滿臉通紅。
“這還只是開始。”楊旗將鳥銃遞給他。“它的精度，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指着另一塊完好無損的靶子。
“你來試試，瞄準靶心打。”
李成梁接過鳥銃，學着楊旗的樣子，笨拙地裝填着彈藥。
他將槍托抵在肩上，閉上一只眼，努力讓準星、照門和靶心連成一線。
“砰！”
又是一聲巨響。
子彈精準地命中了靶子的中心區域。
雖然沒有正中紅心，但對於一個初學者來說，這個成績已經堪稱恐怖。
在場的所有護衛隊成員和親兵，都沸騰了。
他們看着李成梁手中的那支鳥銃，眼神裏充滿了狂熱。
有了這東西，還跟敵人拼什麼刀槍？
隔着百步遠，一排槍過去，敵人就倒下一大片。
這仗打得，也太輕鬆了。
“大人！”李成梁“噗通”一聲，單膝跪地。“末將請命，請求用此神兵，武裝我的隊伍！”
他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着楊旗。
“末將在此立下軍令狀，只要給我三百支鳥銃，三個月內，我必將這支護衛隊，打造成一支戰無不勝的無敵之師！”
楊旗看着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股氣勢。
“一支鳥銃，連工帶料，成本就要二十多兩銀子。”
楊旗緩緩說道。
聽到這個數字，李成梁的心涼了半截。
二十多兩，這也太貴了。
三百支，那可就是六千多兩銀子。
這筆錢，都夠給整個建州衛的軍戶發一年的餉銀了。
“不過……”楊旗話鋒一轉。“這個錢，我出了。”
他看着衆人，朗聲說道：“先造它個一千支！我要讓你們每個人，都用上這當世最強的火器！”
短暫的寂靜之後，靶場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所有士兵都振臂高呼，聲震雲霄。
王崗站在人群外，看着這瘋狂的景象，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一千支，兩萬多兩銀子，就這麼沒了。
他覺得，自己遲早要被這位花錢如流水的大人，給活活嚇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