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月隱星沉,萬籟俱寂。
雜役院最西側的破屋裏,陸凡盤膝坐在硬板床上,雙目微闔,呼吸綿長。窗外風聲嗚咽,卷着初秋的寒意透進窗縫,桌上那盞劣質油燈的火焰被吹得搖曳不定,在牆壁上投出張牙舞爪的暗影。
但他沒有點燈。
黑暗裏,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極致——十丈外蟲蟻爬過草葉的窸窣,三十步外守夜人經過的腳步聲,百丈外主院方向隱約的笙歌餘韻。這些聲音如絲線般交織成網,而在網的邊緣,三道極輕微的破風聲正從三個不同方向逼近。
來了。
陸凡緩緩睜開眼。瞳孔深處,一點淡金色的微光流轉,如同星河流轉。
他沒有動,只是心念微沉。
“諸天推演——”
四個字在心頭落下的刹那,意識仿佛被抽離軀體,升入一片虛無混沌的空間。三幅畫面同時在他“眼前”展開,如同三條分岔的時間之河,奔涌向不同的未來。
未來甲:正面迎戰,血濺五步。
畫面中,陸凡暴起出手,以悟道一重的修爲催動丹田道種雛形,硬撼三名悟道三重死士。第一招以“破風指”點穿一人咽喉,第二招側身避開刀鋒,反手扣住另一人手腕發力折斷——但第三人的匕首已從死角刺入他左肋。血光迸濺。
雖然最終三人倒地,陸凡踉蹌扶牆,左肋傷口深可見骨。畫面末尾,他臉色蒼白地封穴止血,咳出黑血。旁白浮現:【重傷,需靜養三月,期間無法動用靈力,道種成長停滯】。
未來乙:呼救引援,禍水東引。
畫面切換。陸凡猛然推開窗戶高呼“有刺客”,驚動巡夜護衛。三名死士見狀強攻,陸凡邊戰邊退,被迫展露“凌虛步”精妙身法,引得護衛隊中一名老者眼神驟變。刺客被擊退,陸凡“僥幸”活命。
但三日後,那名老者——二長老陸天洪的心腹供奉——暗中調查陸凡身法來歷。半月後,陸凡被傳喚至刑堂,被逼問功法來源。畫面定格在刑堂森冷的鐵索上。旁白浮現:【暴露部分實力,引高層疑心,後續麻煩不斷】。
未來丙:借力打力,禍犬成局。
第三幅畫面最爲詭譎。陸凡沒有呼救,也未硬拼,而是悄然推開後窗,屈指彈出一粒石子——石子擊中三十丈外犬舍旁的銅鈴。鈴聲驚動了犬舍裏二長老最寵愛的那條“墨玉獅子犬”。惡犬狂吠沖出,恰好迎上從西側潛入的死士。死士下意識揮刀逼退,刀風劃傷犬腿。
幾乎同時,陸凡從屋內擲出三枚裹着布條的短釘,封住東、南兩側死士退路。布條上浸着刺鼻的雄黃粉——今夜西風。
犬吠與雄黃氣味驚動了巡夜人。二長老陸天洪的怒喝聲由遠及近:“誰敢傷我的墨玉?!”畫面中,那須發皆張的老者含怒出手,一掌拍出,罡風如牆,三名死士如斷線風箏般倒飛,被隨後趕到的護衛擒拿。
陸凡自始至終只在窗後陰影中冷眼旁觀。旁白浮現:【禍水東引,自身不染,獲二長老人情,道種可借機吞噬土屬性能量】。
三幅畫面如潮水般褪去。
陸凡的意識回歸軀體,臉色微微發白。腦中傳來隱約的刺痛——諸天推演每日僅能施展三次,每次持續十息,且消耗心神。今日已用其一。
他抬眼望向窗外。月光從雲隙漏出一線,恰好照亮院牆頂三道如壁虎般貼伏的黑影。黑影手中短刃反着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
“選丙。”陸凡無聲自語。
幾乎在他做出決定的瞬間,身體已如鬼魅般滑下床榻,赤足貼地,悄無聲息地移至後窗。他沒有立刻推開窗,而是將耳朵貼在窗板上,心中默數:
“……三、二、一。”
“汪——!!!”
淒厲的犬吠撕裂夜幕!
西側院牆的黑影顯然沒料到會撞上一條半人高的惡犬,倉促間短刃下劈。刀鋒入肉的悶響與犬類痛極的哀鳴同時炸開!
就是現在!
陸凡猛然推開後窗,右手在窗台一撐,整個人如輕煙般翻出窗外,落地無聲。他左手早已扣住的三枚短釘在這一刻脫手——
咻!咻!咻!
短釘並非射向人影,而是分別釘入院牆三個特定位置。釘尾浸透雄黃粉的布條在夜風中急抖,刺鼻氣味隨風彌散。東、南兩側正欲撲向屋內的黑影動作一滯,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味擾亂了感知。
“何方宵小,敢傷我墨玉?!”暴怒的吼聲如雷炸響。
二長老陸天洪的身影幾乎在聲音到達的同時便出現在院中。老者一身錦袍未換,顯然尚未就寢,此刻須發戟張,雙目如電,一眼便看見西側牆下愛犬後腿鮮血淋漓,而一名黑衣人手握染血的短刃正要翻牆。
“找死!”
陸天洪含怒出手,甚至未用兵刃,只是凌空一掌虛按。磅礴的土黃色罡氣化作一只三丈巨掌,轟然拍落!
“噗——!”
西側黑衣人如被山巒砸中,噴血倒飛,撞塌一截院牆,倒地不動。
東、南兩黑影見勢不妙,毫不猶豫抽身急退。但陸凡那三枚短釘封住的方位極其刁鑽——雄黃氣味幹擾嗅覺,釘入牆體的角度又恰好反射月光,晃眼的光斑在他們視野中炸開,退勢不由得慢了半拍。
就這半拍,生死已分。
陸天洪冷哼一聲,袖中飛出兩道土黃鎖鏈,如靈蛇般纏住兩人腳踝,發力一扯!
“咔嚓!”
腿骨斷裂聲清晰可聞。兩人慘叫着摔落在地,剛欲咬破口中毒囊,陸天洪已隔空彈指,兩道氣勁精準擊中他們下頜關節。
“卸了!”老者拂袖,對趕到的護衛喝道,“押下去,老夫要親自審!”
“是!”六名護衛如狼似虎撲上,封穴、搜身、捆縛,動作幹淨利落。
陸天洪這才轉身,快步走到愛犬旁蹲下,察看傷口。刀傷入肉寸許,但未傷及筋骨。他臉色稍緩,運指如風封住傷口周圍血脈,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藥粉敷上。那墨玉獅子犬嗚咽着舔了舔主人的手。
整個過程,陸凡始終縮在後窗下的陰影裏,屏息凝神,仿佛與黑暗融爲一體。
直到陸天洪處理完犬傷,緩緩起身,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整座院落。老者最終將視線投向那間破屋,眉頭微皺。
陸凡知道,該出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