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厚重的絲絨窗簾縫隙，在臥室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蘇晚寧在睡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手臂下意識地伸向床的另一側，觸手所及卻只有冰涼的絲質床單。
她緩緩睜開眼，望着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吊燈，昨夜不堪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楚天墨冷漠的觸碰，離去的背影，還有那句“按時服藥”的命令，每一個細節都像針一樣扎在她的心上。
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夫人，您醒了嗎？”是管家李嬸的聲音，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蘇晚寧撐起身子，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進來吧。”
李嬸推門而入，身後跟着一個穿着白大褂、提着醫療箱的中年男人。趙醫生，楚天墨高薪聘請的家庭醫生，一個永遠面無表情、公事公辦的男人。
“早上好，夫人。”趙醫生的聲音平淡無波，他從醫療箱中取出一個小藥盒，又從隨身攜帶的水壺中倒了一杯溫水，“楚先生吩咐，請您按時服藥。”
那粒白色的小藥片靜靜地躺在趙醫生的掌心，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澤。蘇晚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粒藥，仿佛它是什麼毒蛇猛獸。
三年了，每一次親密過後，這粒藥片都會準時出現在她的面前，從不例外。它像一個無情的宣告，提醒着她在這段婚姻中不過是個不被期待的存在。
“夫人？”趙醫生催促道，語氣中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蘇晚寧深吸一口氣，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從趙醫生手中接過那粒藥片。她的指尖觸到趙醫生的掌心，感受到的只有職業性的冰冷。
她將藥片放入口中，然後接過那杯水。溫水順着喉嚨滑下，帶着藥片的苦澀，一直蔓延到心底。吞咽的動作讓她感到一陣反胃，但她強忍着不適，將空杯子遞還給趙醫生。
“謝謝。”趙醫生公式化地點點頭，合上醫療箱，“如果有什麼不適，請隨時聯系我。”
說完，他轉身離開，沒有絲毫多餘的關心或問候。李嬸跟着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臥室裏重新恢復了寂靜，只剩下蘇晚寧一個人。她緩緩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忽然覺得自己的尊嚴就像剛才那粒藥片一樣，被自己親手吞下，碎裂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她起身走向浴室，在盥洗台前停下。鏡子裏映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她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一遍遍地沖洗着臉頰，試圖洗去那種深入骨髓的屈辱感。
當她換好衣服下樓時，發現楚天墨已經坐在餐廳裏用早餐了。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正在看今天的財經報紙，手邊放着一杯黑咖啡。
蘇晚寧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女傭立刻爲她端上一份早餐。煎蛋，培根，烤吐司，和她昨天爲楚天墨準備的精致中式早餐截然不同。
“今天要出門？”她輕聲問道，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楚天墨翻過一頁報紙，頭也不抬：“出差。”
蘇晚寧的心微微一沉。又是出差，這已經是他這個月第三次出差了。
“去哪裏？要去幾天？”她鼓起勇氣繼續問道，“我幫你整理行李吧。”
楚天墨終於放下報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他站起身，走向玄關處的穿衣鏡，開始系領帶。透過鏡子，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公事，歸期未定。”
蘇晚寧跟着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至少告訴我目的地吧，萬一有什麼急事...”
“不必了。”楚天墨打斷她，系領帶的動作流暢而優雅，“楚氏的業務遍布全球，去哪裏都一樣。”
他系好領帶，轉身面對她。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而非自己的妻子。
“記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他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我不在的時候，不要惹是生非。”
蘇晚寧僵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凝固了。她看着他轉身走向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陳默，看着他接過公文包，看着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直到賓利車引擎的聲音消失在遠處，蘇晚寧才緩緩回過神來。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忽然覺得它們是如此多餘，連爲丈夫整理行李的資格都沒有。
“夫人，需要收拾先生的行李嗎？”李嬸小心翼翼地問道。
蘇晚寧苦笑着搖搖頭：“不必了，他從來不需要我爲他準備任何東西。”
她轉身走向樓梯，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拖着千斤重擔。回到臥室，她看着那張寬大而空曠的雙人床，忽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
梳妝台上，那個包裹着音樂盒碎片的手帕還靜靜地躺在那裏。她走過去，輕輕打開手帕，看着那些支離破碎的木片，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
母親曾經告訴她，婚姻是兩個人相互扶持、彼此溫暖的家。可她的婚姻，卻是一座華麗的冰窖，冷得讓她幾乎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她小心地收好那些碎片，將它們放進抽屜的最深處。然後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精心打理的花園。秋日的陽光灑在草坪上，幾片枯黃的葉子隨風飄落，帶着一種淒涼的美麗。
蘇晚寧將手輕輕放在小腹上，那裏還殘留着昨夜的不適感。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那粒白色的藥片，她再也不想吞下去了。不是因爲她期待着有一個孩子，而是因爲她不能再忍受這種踐踏尊嚴的羞辱。
這個念頭如同一顆種子，在她心中悄悄生根發芽。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也知道一旦被楚天墨發現，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當她回想起他離去時那冷漠的背影，回想起那粒藥片在掌心泛着的冷光，一種從未有過的決心在她眼中凝聚。
也許，是時候開始爲自己而活了。哪怕前路荊棘密布，也比永遠活在這種屈辱中來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