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坐在教室後排靠窗的位置,沒等鈴聲完全停住,就起身拎起了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
他身形比同齡男生高出大半個頭,肩膀寬闊,走路時步子邁得又穩又沉,自帶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路過前排時,幾個正在打鬧的男生下意識地收住了聲音,紛紛低下頭假裝整理東西,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沒人敢輕易招惹李莫愁。
在這所大學裏,他“校霸”的名聲比老師的訓話還管用——不是因爲他愛打架,而是那份骨子裏的冷硬和說一不二的架勢,總能讓人不自覺地敬畏三分。
他沒看任何人,徑直走出教室,陽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卻像是被他周身的氣場擋開,沒留下半分暖意。
教室裏,張強幾乎是在李莫愁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瞬間,就像粘皮糖似的湊到了謝執意旁邊。
他半趴在謝執意的桌子上,腦袋湊得極近,眼睛裏滿是好奇和崇拜,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你真是我親哥!謝執意,你快說說,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讓李校霸對你這麼聽話!”
謝執意皺了皺眉,伸手推開張強湊過來的腦袋,語氣帶着點嫌棄:“別離我這麼近,一身汗味,我可不想被別人誤會。”
他頓了頓,想起自己才來這所學校,確實對這裏的人和事都不太熟悉,便又補充道:“還有,我才剛來這裏,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更談不上什麼聽話不聽話。”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電子表,時針已經指向了下午五點半:“最後一節課也上完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回去收拾收拾,等會兒出去吃飯吧,我請客。”
“好耶!”坐在斜對面的王浩一聽“吃飯”兩個字,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立刻放下手裏的筆,拍着桌子道,“沒錯沒錯,我都快餓死了!”
李默坐在謝執意旁邊,性格相對沉穩些,他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隨即又有些顧慮地看向門口的方向:“不過,李莫愁怎麼辦?他剛才要請你喝奶茶,現在人應該去買了吧?要是回來見不到你人,會不會很生氣?”
在他印象裏,李莫愁向來是說一不二的,要是有人放他鴿子,後果可大了。
張強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語氣輕鬆:“管他呢!他又怎麼可能真的是專門去給謝執意買奶茶?說不定是自己有事要出去辦,隨口找個由頭罷了。咱們該吃就吃,別掃了興。”
謝執意想了想,覺得張強說得也有道理,便沒再多糾結。
四人收拾好各自的東西,背着書包走出教室,沿着教學樓前的林蔭道往寢室走去。
回到寢室,四人簡單收拾了一下,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便朝着王浩推薦的“仙水餐廳”出發。
王浩是本地人,對學校周邊的餐館熟門熟路,一路上不停地給另外三人介紹着“仙水餐廳”的招牌菜,說得唾沫橫飛,讓原本就餓的幾人更是食指大動。
謝執意走在最後面,拿出手機,給沈黎曇編輯了一條短信:“我和新同學出去吃飯了,在仙水餐廳,晚點回來再聯系你。”
與此同時,李莫愁拿着兩杯剛買好的珍珠奶茶,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奶茶還是加冰的,杯壁上凝結着一層細密的水珠,他特意選了當地有名的牌子。
可當他推開教室門,卻發現謝執意的座位早已空無一人,書包也不見了蹤影。
他臉上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握着奶茶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
教室裏還有幾個沒走的同學,見李莫愁臉色不對,都嚇得不敢出聲。
李莫愁目光掃過教室,隨手攔住了一個正要起身離開的男生。
那男生個子不高,看到李莫愁攔住自己,頓時嚇得渾身一僵,額頭瞬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說話都帶着顫音,結結巴巴道:“李、李哥,您、您有事嗎?”
“剛才那個新同學,謝執意,你知道他去哪了嗎?”李莫愁的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情緒,卻讓男生的壓力更大了。
男生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眼神躲閃:“不、不知道,我沒注意……”
他是真的沒看清謝執意什麼時候走的,就算看清了,也不敢隨便透露李莫愁關注的人的去向。
李莫愁盯着他看了幾秒,那眼神銳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男生的後背都被冷汗浸溼了。
片刻後,李莫愁鬆開了手,淡淡地說了句“滾吧”,男生如蒙大赦,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跑出了教室。
這時,之前那個頭戴鴨舌帽、一直跟在李莫愁身後的男生湊了上來,他是李莫愁的小弟,名叫陳峰,平時總是跟在李莫愁左右,打探消息很有一套。
陳峰壓低聲音道:“李哥,我知道他們去哪了。剛才我在走廊上聽見他們說,要去‘仙水餐廳’吃飯。”
“仙水餐廳?”李莫愁皺了皺眉,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原來是那家餐廳,不是我那有錢老爹的產業嗎?”
他的父親李建國,早年只是個普通的打工者,後來抓住了機遇,做起了餐飲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已經是本地小有名氣的企業家,仙水餐廳就是他旗下的高端餐廳之一。
李莫愁平時很少去父親的產業,一來是不想沾父親的光,二來也是和父親的關系一直很微妙。
拿着手裏的兩杯奶茶,李莫愁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奶茶放在了謝執意的桌子上,轉身走出了教室。
既然知道了去向,他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另一邊,沈黎曇剛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溼漉漉的頭發,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謝執意發來的短信。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又放下。
仙水餐廳離學校不算太遠,四人步行了二十多分鍾就到了。
餐廳的裝修很有格調,門口掛着古色古香的燈籠,進門後是寬敞的大廳,擺放着整齊的桌椅,空氣中彌漫着食物的香氣,讓人食欲大增。
因爲是晚飯時間,餐廳裏已經坐了不少客人,熱鬧卻不嘈雜。
王浩熟門熟路地跟服務員打了招呼,要求開一間包廂。
服務員領着四人上了二樓,推開一間名爲“清風閣”的包廂門,裏面設施齊全,還有獨立的衛生間,環境十分不錯。
四人坐下後,王浩率先拿起菜單,迫不及待地翻了起來:“我跟你們說,這裏的烤羊肉串、烤雞翅絕對是一絕,還有那個香辣小龍蝦,肉質飽滿,辣味十足,保證你們吃了還想吃!”
李默和張強也湊了過去,三人對着菜單討論得熱火朝天,報出了一連串的菜名,有啤酒燒烤,也有山珍海味,葷素搭配,滿滿一大桌。
謝執意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們,偶爾補充一兩個自己想吃的菜,氣氛十分融洽。
服務員很快就把菜端了上來,擺滿了整整一桌子。
烤串滋滋作響,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小龍蝦紅亮油潤,看着就讓人垂涎欲滴;還有幾道精致的小炒,色澤鮮亮,味道鮮美。
王浩拿起一瓶啤酒,“啪”地一聲打開,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又給另外三人也各倒了一杯,然後舉起酒杯:“來,兄弟們,幹杯!慶祝謝執意加入我們,也慶祝我們今天能好好搓一頓!”
“幹杯!”三人紛紛舉起酒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啤酒入口微涼,帶着淡淡的麥香,解膩又爽口。
王浩仰起頭,一口氣灌了大半瓶,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沫,暢快地說道:“爽啊!自從談了女朋友之後,就沒吃得這麼爽了!每次跟她出去吃飯,都得注意形象,不能喝酒,不能吃太辣,憋死我了!謝謝兄弟請客,太夠意思了!”
謝執意也喝了幾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着一絲微醺的感覺,他的臉頰漸漸泛起微紅,笑着說道:“都是兄弟,講什麼客氣。以後大家互相照應,想吃什麼想玩什麼,隨時說一聲。”
張強和李默也跟着喝了不少,四人邊吃邊聊,話題從學校的課程聊到各自的家鄉,又聊到未來的打算,氣氛越來越熱烈。
王浩話最多,不停地講着自己和女朋友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張強則時不時插科打諢,活躍氣氛;李默雖然話不多,但也偶爾會分享一些自己的見解;謝執意大多時候在傾聽,偶爾發表幾句看法,卻總能說到點子上。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猛地推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四人頓時停下了說笑,目光齊刷刷地看了過去,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來人正是李莫愁。
他依舊穿着那件黑色外套,頭發有些凌亂,額前的碎發遮住了部分眼神,卻依舊擋不住他身上的氣場。
他掃視了一眼包廂裏的四人,最後把目光落在了謝執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跟在他身後的服務員一看是他,立刻恭敬地彎下腰:“少爺,您來了。”
李莫愁微微點頭,對着服務員說道:“服務員,再上些你們這裏的招牌菜,另外再拿幾瓶啤酒,這頓我請。”
“好的,少爺,您稍等。”服務員連忙應下,轉身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包廂門。
四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
李默是最先回過神的,他看着李莫愁,眼神裏帶着幾分緊張和不安,支支吾吾地說道:“李、李莫愁,你、你怎麼來了?”
他實在沒想到,李莫愁竟然真的找來了,而且還知道他們在這個包廂裏。
李莫愁徑直走到謝執意身邊的空位坐下,拿起一瓶沒開封的啤酒,熟練地打開,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別緊張,我來這裏只是爲了吃頓飯,順便看看我這位失約的同學。”
他的目光落在謝執意身上,語氣平淡,聽不出是生氣還是別的情緒。
謝執意放下手中的烤串,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誠懇地說道:“抱歉,剛才走得太急,沒有跟你打招呼就走了,是我的問題。”
他能感覺到李莫愁身上沒有明顯的怒氣,心裏稍微鬆了口氣。
李莫愁搖了搖頭,沒有再糾結這件事,而是拿起酒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酒精似乎打開了他的話匣子,他看着眼前的酒杯,眼神漸漸變得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着什麼,緩緩開口說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自從小時候,母親因爲喜歡錢,看不上我那窮鬼老爹,跟他離了婚之後,我爸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看清了世態炎涼,知道了錢就是一切,於是就開始拼命地工作,沒日沒夜地跑生意,一心只想賺錢。”
“我記得小時候,他雖然窮,但總會抽出時間陪我玩,帶我去公園,給我買我最喜歡吃的糖葫蘆。”
“可自從母親走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過那樣的耐心了。每次我想找他玩,想跟他說說話,都會被他拒絕,他總是說‘爸爸要賺錢,等賺了錢就帶你去玩’,可他的錢越賺越多,陪我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久而久之,我就不再去找他了。我開始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玩耍。”
“身邊的同學要麼怕我,要麼就是想借着我爸的關系接近我,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想跟我做朋友的。”
“慢慢地,我的性格就變了,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冷硬,不願意跟別人打交道,也不想再相信任何人。”
“雖然他最終確實成了一個大老板,給了我花不完的錢,讓我過上了人人羨慕的生活,但我也不是從前的我了。”
“我寧願回到小時候,雖然窮,但至少還有父親的陪伴,還有簡單的快樂。”
李莫愁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但眼神裏的落寞和孤獨卻無法掩飾。
他又喝了一杯啤酒,似乎想借着酒精來掩飾自己的脆弱。
包廂裏一片寂靜,王浩、張強和李默都沉默了,他們沒想到,看似風光無限、讓人敬畏的李莫愁,竟然有着這樣的過往。
原來他的冷硬和孤僻,都是源於童年的缺失和內心的孤獨。
謝執意看着李莫愁,心裏有些感慨:“原來如此。這就是你想和我交朋友的理由嗎?”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可你身邊,不是有很多朋友嗎?”
李莫愁自嘲地笑了笑:“朋友?那些算什麼朋友?他們要麼是怕我,要麼是沖着我爸的錢來的,一旦我沒有了這些,他們跑得比誰都快。”
“但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就感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看我的眼神裏沒有恐懼,也沒有貪婪,很平靜,就像是在看一個普通的同學。”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很放鬆,不用刻意僞裝自己,也不用提防什麼。”
他抬起頭,目光真誠地看着謝執意,語氣帶着一絲期盼:“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個性格孤僻的人,還請你能夠同意,做我的朋友。”
謝執意看着李莫愁眼中的期盼和不安,心裏沒有絲毫猶豫,他舉起酒杯,對着李莫愁說道:“當然可以。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了。”
“好!好!”李莫愁聽到這話,臉上瞬間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毫無防備的笑容,像是驅散了長久以來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霾,“今日不醉不歸!”
他舉起酒杯,和謝執意的酒杯重重地碰撞在一起,然後一飲而盡。
王浩、張強和李默也紛紛舉起酒杯,爲他們慶祝,包廂裏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比之前更加融洽。
李莫愁不再像之前那樣冷硬,話也多了起來,和四人一起喝酒聊天,偶爾還會被王浩的玩笑逗得哈哈大笑。
他不再是那個讓人敬畏的校霸,只是一個渴望朋友、渴望溫暖的普通少年。
四人喝了一瓶又一瓶啤酒,桌上的菜也換了好幾輪。
王浩最先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女朋友的名字;張強也醉得不輕,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時不時哼幾句跑調的歌;李默相對好一點,但也滿臉通紅,眼神迷離,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
謝執意和李莫愁也喝了不少,臉頰通紅,帶着明顯的醉意,但意識還算清醒。
看着眼前三個爛醉如泥的人,謝執意無奈地搖了搖頭,披起了自己的外套,說道:“這三人該怎麼弄回去呢?寢室大門估計都關了。”
李莫愁笑了笑,說道:“沒事,這整棟餐廳都是我家的產業,說是餐廳,其實更像是一家酒店,樓上有很多客房。”
“我這就去給他們訂三間房,讓他們在這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學校。”
謝執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麻煩什麼?我們現在是朋友,朋友之間就該互相幫忙。”李莫愁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真誠地說道,“而且今天這頓飯本來就該我請。”
說完,他起身走出了包廂,去前台安排房間。
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身後跟着幾名服務員。
“房間已經訂好了,就在三樓,都是相鄰的,方便照顧。”
服務員們小心翼翼地扶起王浩、張強和李默,將他們一一送到樓上的房間。
謝執意和李莫愁跟在後面,看着服務員把三人安置到床上,蓋好被子,才放心地退了出來。
“你也喝了不少,要不要也開一間房休息?”李莫愁看着謝執意說道。
謝執意搖了搖頭:“不用了,我酒量還行,現在還挺清醒的。我就在隔壁房間陪着張強他們吧,萬一他們晚上不舒服,也能有個照應。”
李莫愁點了點頭:“也好。那我就在對面房間,有事的話隨時叫我。”
謝執意應了一聲,走進了張強所在的房間。
房間裏很整潔,光線柔和,張強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還打着輕微的呼嚕。
謝執意走到床邊,幫他掖了掖被角,然後坐在沙發上休息。
這時,他感覺到手掌有些刺痛,低頭一看,才發現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細微的傷口,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到了,傷口不大,但已經滲出了幾滴鮮紅的血珠。
可能是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被書包裏的文具劃傷的,也可能是吃飯的時候碰到了什麼尖銳的餐具。
他起身在房間裏找了找,發現衛生間的櫃子裏放着一個醫療箱。
他打開醫療箱,裏面有碘伏、棉籤、創可貼等常用的醫療用品。
他先用棉籤蘸了點碘伏,輕輕地擦拭着傷口周圍的皮膚,消毒殺菌,然後用幹淨的棉籤吸幹傷口上的血跡,最後貼上了一張創可貼。
就在他收拾好醫療箱,準備放回原位的時候,房間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道低沉而詭異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帶着一絲冰冷的貪婪:“人類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