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的夜，從未如此壓抑。
烏雲遮蔽了月光，連星子都吝嗇地躲藏起來，整座皇城像是被一塊巨大的黑布蒙住，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一百道黑影，如同從地獄裏爬出的幽魂，悄無聲息地穿行在空曠的宮道上。
他們就是虎符衛。
每一個人都穿着特制的黑色軟甲，甲葉上沒有一絲反光。他們手中握着的是清一色的狹長橫刀，刀鋒在黑暗中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他們的臉上都戴着猙獰的惡鬼面具，只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視死亡如歸途的眼睛。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仿佛與黑暗融爲一體。
領頭的陳默，步伐沉穩，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精準。他的內心，卻不像他的腳步那般平靜。
作爲虎符衛的統領，他效忠的從來不是某個皇帝，而是那個至高無上的龍椅，以及傳承了百年的趙氏血脈。
先帝駕崩後，原主趙乾繼位，性情溫和，從未動用過他們這支藏在暗處的獠牙。陳默和他的三百弟兄，就像一群被遺忘在刀鞘裏的絕世凶器，一藏，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的蟄伏，幾乎磨平了他們骨子裏的殺氣。
直到今夜。
當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男人，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冰冷到極致的語氣下達“格殺勿論”的命令時，陳默知道，這把塵封了二十年的凶器，終於要再度飲血了。
德勝門，遙遙在望。
厚重的城樓在夜色中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城牆上，火把熊熊燃燒，將一隊隊巡邏士兵的身影拉得歪歪斜斜。
守將王輔，正站在城樓之上，愜意地吹着夜風。
他一點也不慌。
叔父王振早已派人傳話，今夜之事，萬無一失。那個懦弱的皇帝就算在金殿上發了瘋，也翻不出琅-琊王氏的手掌心。
只要他守住德勝門，不讓一只蒼蠅飛出去，等到天亮時分，叔父和太後娘娘的大計一成，他王輔，就是從龍之功！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王輔對着手下呵斥道，“今晚誰敢打盹，軍法處置！”
“將軍放心！”一名副將諂媚地笑道，“一只耗子都別想溜出去！”
王輔滿意地點了點頭，剛想再說些什麼，眼角的餘光卻猛地瞥見，下方通往城門的街道陰影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他眯起眼睛，仔細看去。
那是一百個……戴着惡鬼面具的黑甲人。
他們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黑暗裏，仿佛已經站了很久，又仿佛是憑空出現。
一股莫名的寒意，順着王輔的脊椎猛地竄了上來。
“什麼人？！”他厲聲喝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城牆上的士兵也發現了這群不速之-客，紛紛張弓搭箭，對準了下方。
沒有人回答。
回答他的，是陳默緩緩舉起的右手。
他的手中，握着一面金光閃閃的令牌。
令牌雖小，但在火光的映照下，上面雕刻的那只栩栩如生、作咆哮狀的猛虎，卻清晰地刺入了每一個人的眼中！
虎符！
代表着皇權特許、先斬後奏的虎符！
王輔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草包，他認得那面令牌！那是唯有虎符衛才能持有的信物！
可是，虎符衛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隨着老皇帝的駕崩而解散了嗎？！
不等他想明白，陳默沙啞的聲音，已經如同催命的魔咒，響徹夜空。
“虎符衛辦事！”
“奉陛下密旨，德勝門守將王輔，勾結外敵，意圖謀反！就地格殺！”
“開城門！違令者，斬！”
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志，狠狠撞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王輔又驚又怒，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真是笑話！就憑你們區區百人，也想奪我的德勝門？我看你們才是謀反的逆賊！來人，給我放箭，將這些亂臣賊子，就地射殺！”
他很清楚，今夜，沒有退路。
他必須死守城門！
“放箭！”副將也跟着嘶吼起來。
城牆上，弓弦繃緊的聲音連成一片。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默動了。
他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不退反進，迎着那漫天箭雨，直沖城門而去！
他身後的九十九名虎符衛，也在同一時刻，動了！
他們沒有組成任何軍陣，而是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詭異的角度，散開，突進！
“嗖嗖嗖——！”
箭矢如蝗，傾瀉而下。
然而，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發生了。
那些足以穿透鐵甲的利箭，射在虎符衛的身上，竟發出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脆響，火星四濺，卻無法傷其分毫！
特制的玄鐵軟甲！
王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而虎符衛的反擊，才剛剛開始。
只見他們在高速沖鋒中，左手手腕一翻，一具具小巧的臂弩便彈了出來。
“咻咻咻！”
比箭雨更加密集的弩箭，以一種刁鑽狠辣的角度，逆射而上！
慘叫聲，瞬間在城牆上炸開！
那些剛剛還在張弓搭箭的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一般，紛紛捂着咽喉、眼睛等要害，從城牆上栽倒下來。
虎符衛的弩箭，每一根都淬了劇毒，見血封喉！
這根本不是戰鬥，這是一場屠殺！
王輔看得目眥欲裂，他嘶吼道：“滾石！檑木！金汁！給我砸！給我潑！”
然而，已經晚了。
陳默的身影，已經如同一只壁虎，扒住了緊閉的城門。他雙臂發力，竟硬生生順着門釘，向上攀爬！
“攔住他！”王輔徹底慌了，他拔出佩刀，親自沖了過去。
就在他即將沖到城門上方的瞬間，陳默已經翻上了城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王輔看到的是一雙冰冷、無情，如同深淵般的眼睛。
而陳默看到的，是一個滿臉驚恐，色厲內荏的跳梁小醜。
“就憑你，也配守國門？”
陳默沙啞地開口，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王輔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致命的危機感籠罩全身。他想也不想，橫刀一擋！
“當！”
一聲巨響，王輔只覺得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從刀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佩刀脫手而出！
下一刻，他的脖子一涼。
他艱難地低下頭，看到一柄狹長的橫刀，已經洞穿了他的咽喉。
鮮血，順着刀鋒，汩汩流出。
他的眼中，充滿了不甘與絕望。
陳默緩緩抽出橫刀，任由王輔的屍體軟軟倒下。他一把抓起王輔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走到城牆邊，將其高高掛在了德勝門的旗杆之上！
“王輔已死！”
“降者，不殺！”
他冰冷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城樓。
那些本就被虎符衛殺破了膽的士兵，看到主將授首，哪裏還有半點戰意，紛紛丟下兵器，跪地投降。
德勝門，這座鎖住京城咽喉的雄關，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內，易主！
陳默站在城樓之上，任憑夜風吹拂着他黑色的鬥篷。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黎明前的黑暗，才剛剛降臨。
就在這時，一名虎符衛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
“統領！王府方向，有警報！”
陳默的眼神一凝。
“林威的三千禁軍，還拿不下一座府邸？”
“不是，”那名虎符衛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凝重，“王府……有重弩！禁軍死傷慘重，攻不進去！”
重弩！
軍隊才會配備的重型殺傷性武器！
陳默的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駭然。
琅琊王氏，他們不僅是通敵，他們這是……要造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