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割開籠罩在廢墟上的濃煙。姬月歌站在曾經的家園前,小小的身影在焦黑的斷壁殘垣間顯得格外單薄。她衣衫襤褸,臉上沾滿煙灰,只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朝陽下亮得驚人。
一陣冷風吹過,掀起她凌亂的發絲,也帶走了最後一縷輕煙。姬月歌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兩樣東西——左手是溫潤的玉佩,右手是那枚刻着詭異符文的暗器。
"要...活下去..."她喃喃重復着母親最後的囑托,聲音細如蚊蚋。
腹中傳來一陣絞痛,提醒她已經一整夜沒有進食。姬月歌環顧四周,目光所及盡是焦土。她記得莊園西側有一片果林,或許...
剛邁出一步,右腳踝便傳來鑽心的疼痛。姬月歌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腳踝不知何時被劃開一道口子,血跡已經幹涸,與塵土混在一起。她咬住下唇,強忍着沒有哭出聲。
一步,兩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姬月歌拖着傷腿,穿過燒焦的庭院,繞過倒塌的梁柱。空氣中彌漫着焦糊的味道,混合着某種難以言喻的腥氣,讓她胃裏一陣翻騰。
果林還在,但大半果樹已被燒毀。姬月歌在一棵半焦的梨樹下發現了幾顆幸存的果子,它們被煙熏得發黑,但看起來還能吃。她踮起腳尖,努力去夠最低的枝條。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果實時,樹叢中突然傳來"沙沙"的響動。姬月歌渾身一僵,緩緩轉頭——
一只灰狼從灌木後踱出,黃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它嘴角滴着涎水,露出森白的獠牙。
姬月歌的心髒幾乎停跳。她記得父親說過,狼最怕火光和巨響,可現在她既沒有火把,也沒有力氣大喊。她慢慢後退,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裏本該有一柄小匕首,是去年生辰時父親送的禮物。
什麼也沒有。只有那枚冰冷的暗器。
灰狼低吼一聲,向前逼近。姬月歌的背抵上了樹幹,退無可退。她的目光掃向地面,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截燒焦的木棍,頂端還閃着微弱的火星。
狼又逼近一步。
姬月歌猛地撲向那截木棍,抓起它用力揮舞。火星四濺,在空氣中劃出明亮的軌跡。灰狼果然被嚇退了幾步,但很快又圍了上來,顯然意識到這火光不足以傷害它。
"走開!"姬月歌用盡全力喊道,聲音卻嘶啞得不成樣子。
狼似乎被激怒了,它弓起背,做出撲擊的姿勢。姬月歌握緊木棍,突然想起趙忠爺爺教過她的一個招式——"驚鴻一瞥"。雖然她從未真正練過武,但每天偷看弟子們晨練,多少記得些架勢。
當狼撲來的瞬間,姬月歌沒有退縮,而是學着記憶中師兄們的樣子,將木棍斜向上刺出。這個動作牽動了腳踝的傷,疼得她眼前發黑,但木棍確實擊中了狼的鼻子——它最敏感的部位。
灰狼吃痛,嗚咽着退開,但很快又齜牙咧嘴地圍了上來。姬月歌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灰狼的耳朵立刻豎起,警惕地轉向聲源。哨聲又響了一次,這次更加急促。狼猶豫了一下,最終轉身竄入灌木叢,消失不見。
姬月歌癱坐在地,手中的木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氣,這才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剛才的劇烈動作讓腳踝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在泥土上留下暗紅的痕跡。
她強撐着爬向果樹,終於摘到了那幾顆梨子。果子被煙熏得發苦,但姬月歌還是狼吞虎咽地吃了個幹淨。果核都沒舍得扔,小心地包在一片大葉子裏——這是她僅有的食物了。
太陽漸漸升高,炙烤着大地。姬月歌知道自己不能久留,那些黑衣人可能會回來查看。她撕下一截衣袖,笨拙地包扎好腳踝,然後一瘸一拐地向西走去。
父親曾說過,西邊三十裏有座小鎮,那裏有姬家的朋友。三十裏...對姬月歌來說,這距離遙遠得如同天塹。
烈日當空,姬月歌的嘴唇開始幹裂。她路過一條小溪,迫不及待地撲到水邊,大口喝着渾濁的溪水。水中倒映出她狼狽的樣子:亂蓬蓬的頭發,髒兮兮的小臉,還有那雙與年齡不符的、充滿恐懼與決絕的眼睛。
喝飽了水,姬月歌發現溪邊有幾株熟悉的藥草——是母親常用來止血的"紅珠草"。她采了幾片葉子,嚼碎後敷在腳踝的傷口上。藥草苦澀的味道讓她皺起眉頭,但很快,傷處的灼痛感確實減輕了些。
繼續前行,地勢逐漸升高。姬月歌的腳踝越來越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炭火上。太陽西斜時,她終於支撐不住,靠着一棵大樹滑坐在地。
夜色降臨,森林裏響起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姬月歌蜷縮在樹根處,緊緊攥着玉佩和暗器。玉佩溫潤的觸感讓她想起母親溫暖的懷抱,而暗器上詭異的紋路則提醒着她那個血腥的夜晚。
"七絕門..."她輕聲念出趙忠臨終前說出的名字,稚嫩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是你們殺了爹爹和娘親..."
一顆流星劃過夜空。姬月歌想起母親說過,對着流星許願就會成真。她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我要變強...我要報仇..."
困意如潮水般涌來。姬月歌努力想保持清醒,但連日的驚嚇和疲憊讓她的眼皮越來越沉,最終靠在樹幹上沉沉睡去。
夢中,她回到了姬家的庭院。銀杏樹下,父親正在教她下棋,母親端着點心走來,陽光透過樹葉,在他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咔嚓"——樹枝斷裂的聲音將姬月歌驚醒。她猛地睜開眼,發現天已微亮。聲音來自不遠處的灌木叢,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
姬月歌屏住呼吸,悄悄握緊了那枚暗器。如果是野獸,或許還能用火光嚇走;但如果是七絕門的人...
灌木叢被撥開,一個身影走了出來——卻不是預料中的黑衣人,而是一頭體型碩大的野豬。它獠牙外露,鼻子裏噴着粗氣,顯然已經發現了姬月歌這個不速之客。
野豬比狼危險得多。姬月歌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無力對抗。她慢慢向後挪動,試圖爬上身後的樹,但腳踝的傷讓她無法發力。
野豬開始沖鋒,沉重的蹄聲如擂鼓般震動着地面。姬月歌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疼痛降臨...
"嗖"的一聲破空之響,緊接着是野豬痛苦的嚎叫。姬月歌睜開眼,看見一支箭深深插在野豬的眼睛裏。野豬瘋狂地扭動着,最終踉蹌着逃進了樹林。
"嘿,小家夥,你還好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姬月歌抬頭,看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站在不遠處的小坡上,手中握着一張長弓。老者身形瘦削,但站姿挺拔,一雙眼睛在晨光中炯炯有神。
"我..."姬月歌剛想回答,卻突然意識到危險可能還未解除。她警惕地盯着老者,小手悄悄將暗器藏進了袖子裏。
老者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但並未點破。他緩步走近,在距離姬月歌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蹲下身來與她平視。
"你受傷了。"老者指了指她血跡斑斑的腳踝,"需要幫忙嗎?"
姬月歌沒有回答。母親最後的叮囑在耳邊回響:"不要相信任何人..."她緊緊攥着玉佩,身體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
老者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放在地上推給姬月歌。"這是傷藥和幹糧,你自己處理吧。"說完,他站起身,作勢欲走。
就在這時,姬月歌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嚕"響了一聲。老者的腳步頓住了,他回頭看了看這個倔強的小女孩,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那片廢墟..."老者望向東方,那裏還隱約可見姬家莊園升起的餘煙,"是你的家?"
姬月歌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她拼命咬住嘴唇,不想在這個陌生人面前示弱,但淚水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老者沒有再問。他默默走回來,從布袋中取出一塊面餅,掰成兩半,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後將另一半遞給姬月歌。
"吃吧,沒毒的。"他的聲音出奇地溫和,"吃完我幫你包扎傷口。"
姬月歌猶豫了很久,最終飢餓戰勝了警惕。她接過面餅,小口小口地吃起來。面餅很硬,但對她來說已是無上美味。
老者等她吃完,才取出傷藥,動作輕柔地幫她清理傷口。藥粉撒在傷口上時,姬月歌疼得直抽氣,但硬是沒哭出聲。
"很疼吧?忍一忍。"老者熟練地包扎好傷口,"我叫隱塵,是個遊方郎中。你呢?"
姬月歌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她不能說出真名,萬一...
"沒關系,"隱塵似乎理解她的顧慮,"不想說就不說。"
他從布袋裏取出一個水囊和更多的幹糧,塞到姬月歌手裏。"這些給你。西邊走十裏有個村子,你可以去那裏求助。"
隱塵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轉身離去。姬月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孤獨和恐懼。這個老者是她這兩天來遇到的唯一一個沒有傷害她的人。
"等...等一下!"姬月歌脫口而出。
隱塵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還有事?"
姬月歌咬着嘴唇,內心掙扎着。最終,她小聲說道:"我...我沒有地方可去..."
隱塵轉過身,目光落在姬月歌髒兮兮的小臉上,又移到她緊握的玉佩上——那是姬家的信物,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跟我來吧,"沉默良久,隱塵終於開口,"但這條路,可不好走。"
姬月歌抬起頭,晨光中,老者的身影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邊。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此刻,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吃力地站起身,姬月歌一瘸一拐地向隱塵走去。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