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裏的藥湯早已涼透,殘餘的苦澀在舌尖彌漫,卻壓不住喉管深處那縷揮之不去的灼痛。胡楊蜷縮在悶熱如蒸籠的書架“壁櫥”裏,指尖無意識地摳着簡陋木桌邊緣的毛刺,木屑嵌進指甲縫。
昨晚的瘋狂,像一場高燒後的噩夢。撕裂般的咆哮,飆升的收益,還有門外母親那聲驚雷般的質問和妹妹精準的“救場”……畫面在腦海中反復閃回,每一次都帶來心悸的後怕。喉嚨的劇痛是真實的警告,系統面板裏精神力透支的紅色警示仍未消退,如同懸頂之劍。
白天直播?
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疲憊混亂的腦海中激起漣漪。
風險巨大。父母在家,妹妹也在。白天家裏任何角落的動靜都可能被捕捉。那個被棉絮和羽絨強行填塞的書架堡壘,在家人清醒活動的白天,還能否守住秘密?
但黑夜的代價……太大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透支,如同慢性自殺。昨晚若非妹妹解圍,後果不堪設想。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他這具年輕的軀殼,能承受多少次這樣的搏命?
喉嚨的灼痛再次尖銳地提醒他答案。
他需要一個喘息的空間,一個相對安全的時間窗口。白天的“聲海”平台,流量雖不及深夜峰值,但午休時段(12:00-14:00)和下午下班前(16:00-18:00)同樣存在龐大的“摸魚”聽衆群體。更重要的是,如果能穩定開播,就能避開最危險、也最傷身的深夜時段!
可行嗎?他需要一張精確到分鍾的家庭作息表,一個能提前預警危險的“哨兵”,以及一套應對突發狀況的緊急預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臥室緊閉的房門。門外,是妹妹胡小棠的房間。
妹妹…她知道了多少?從發現書架的“喘氣”,到送來藥湯,再到昨晚那場堪稱完美的“解圍”表演……她就像一個洞悉一切卻保持沉默的幽靈。她爲什麼幫他?是出於對哥哥的維護,還是……某種他尚未理解的、屬於少女的好奇心與默契?
利用她?這個念頭讓胡楊感到一陣卑劣的刺痛。但現實冰冷如刀,他沒有選擇。
他需要一個盟友。一個能在白天充當耳朵和眼睛的哨兵。妹妹,是唯一可能的人選。
如何開口?如何在不暴露全部秘密的前提下,獲得她的幫助?這比調試一套專業設備更需要精密的算計。
……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狹長的光斑。家裏彌漫着中藥微苦的氣息和一種小心翼翼的寧靜。胡文慧在客廳輕聲念着報紙給胡建軍聽,父親含混地應着。胡小棠的房門緊閉。
胡楊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幹癢和內心的掙扎,輕輕敲響了妹妹的房門。
“誰?”門內傳來胡小棠平靜無波的聲音。
“我。”
短暫的沉默後,門鎖“咔噠”一聲輕響,門被拉開一道縫。胡小棠穿着居家的棉布裙子,頭發鬆鬆挽着,手裏還拿着一支筆,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落在他臉上,掃過他明顯帶着倦意的眼瞼和下意識吞咽的喉結。
“哥?有事?”她問,聲音不高。
胡楊側身擠進門,反手輕輕關上房門。胡小棠的房間整潔得不像個初中生,書本按照大小排列在書架上,床單沒有一絲褶皺,空氣中飄着淡淡的、好聞的紙墨和橡皮味道。
他靠在門板上,避開妹妹過於銳利的目光,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絲刻意的不安:“小棠…我…我可能遇到點麻煩。” 他選擇了一個模糊的、能引發聯想的切入點。
胡小棠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我在網上…偷偷幫人做點事…錄音,處理音頻什麼的…” 胡楊艱難地編織着半真半假的謊言,手心全是汗,“能…能賺點錢…補貼家用。” 他刻意強調了最後四個字,觀察着妹妹的反應。
胡小棠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閃了閃,但臉上依舊平靜。“錄音?所以…你房間裏那些…‘動靜’?” 她的話點到爲止,卻精準地指向核心。
胡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硬着頭皮點頭:“嗯…需要安靜的環境,所以…弄了個隔音的角落。” 他指了指自己房間的方向,“但是…白天爸媽在家,我怕…怕被他們發現。媽要是知道我沒‘靜養’,還在折騰這些…肯定…”
他適時地停住,臉上露出真實的憂慮和一絲懇求。他沒有撒謊需要錄音賺錢,只是隱瞞了“直播”這個更敏感、在家人眼中更可能等同於“不務正業”的形式。他希望妹妹能理解這份“補貼家用”的初衷。
胡小棠沉默了。她的目光從胡楊臉上移開,落在自己書桌上攤開的習題冊上,手指無意識地捻着書頁的角落。房間裏只剩下牆上掛鍾秒針走動的微弱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胡楊緊繃的神經上跳舞。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胡小棠終於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回他臉上,清澈依舊,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什麼時間?”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像一道赦令。
胡楊愣了一下,隨即巨大的狂喜和如釋重負感沖擊而來!她答應了!他甚至沒有直接請求!她明白了!
“下午…下午三點到五點!”他語速不自覺地加快,帶着壓抑不住的激動,“這個時間段,媽一般會陪爸睡午覺,大概睡到三點半。然後她會去廚房準備晚飯的藥材,大概要忙到四點半以後才會出來活動。” 這是他暗中觀察多日總結出的規律。“爸基本都在躺椅上休息,不太走動。只要…只要媽不去我房間那邊,或者爸突然要什麼東西…”
“知道了。”胡小棠幹脆地打斷他,拿起桌上的筆,在一張空白的草稿紙上迅速畫了一個簡易的房屋平面圖,標注出客廳、父母臥室、廚房以及胡楊臥室的位置。“三點到五點,”她用筆尖在胡楊臥室的位置畫了個圈,“我會在客廳或者餐廳看書。如果媽提前醒了,或者從廚房出來往你房間方向走,”她在廚房和客廳之間畫了個箭頭,“我會大聲問她晚上想吃什麼,或者把電視聲音突然開大。” 她又在客廳位置畫了個小小的揚聲器符號。“如果爸那邊有動靜需要媽過去,我會先應一聲,然後大聲告訴媽。”
她的語速平穩,條理清晰,安排得滴水不漏。仿佛不是在策劃一場掩護行動,而是在解一道復雜的幾何題。那份超越年齡的冷靜和執行力,讓胡楊感到一陣心驚,也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激和愧疚。
“小棠…謝謝…”他喉頭有些發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
胡小棠卻只是收起草稿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別吵到我做題。” 她重新拿起筆,低下頭,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
胡楊默默退出了房間,輕輕帶上門。背靠着冰冷的門板,他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哨兵,就位了。
……
下午兩點五十分。
家裏一片午後的寧靜。父母臥室的門緊閉着,裏面傳來父親均勻的鼾聲和母親偶爾翻身的輕響。客廳裏,胡小棠果然坐在餐桌旁,面前攤着厚厚的習題冊和課本,神情專注,仿佛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只有胡楊知道,她眼角的餘光,正如同最精密的雷達,不動聲色地覆蓋着父母臥室門和廚房的方向。
胡楊像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溜回自己房間,反鎖房門。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跳動,混合着緊張、期待和一絲對妹妹承諾的依賴。他拉開沉重的書架門,更加悶熱渾濁的空氣涌出。他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反手合攏。
狹小的空間如同桑拿房,汗水瞬間滲出皮膚。他顧不上這些,迅速連接設備,啓動電腦,登錄“聲海”平台。這一次,他沒有選擇深夜的“子夜回聲”,而是申請開通了【燃燼·午後聲息】。
下午三點的個人新廳,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石子。初始在線人數:12。公屏冷清。
胡楊戴上監聽耳機,指尖拂過電容麥冰涼的金屬支架。新裝備帶來的掌控感稍稍驅散了緊張。他深吸一口氣,那悶熱的氣息帶着窒息感涌入肺部。
這一次,他選擇了截然不同的開場。沒有高亢的吟唱,沒有沉重的獨白。一段輕快、靈動、帶着陽光味道的吉他前奏(用軟件模擬)流淌出來,如同跳躍的溪流。
他湊近麥克風,聲音清澈、明亮,帶着一種恰到好處的、鄰家男孩般的親和力,完全不同於深夜的沉鬱:
“嗨,下午好,摸魚的朋友們~歡迎來到‘午後聲息’!我是燃燼。這個點還在刷直播的,是工作太閒呢,還是…作業太難?” 輕鬆調侃的語氣,配合着Lv.Max的情緒共鳴,瞬間營造出一種輕鬆、慵懶的午後氛圍。
公屏上立刻有了反應:
【摸魚小能手】:“噗!主持真相了!老板開會太無聊!”
【匿名用戶233】:“剛睡醒…主持聲音好清爽!”
【下午茶時間】:“點歌!來點提神的!”
在線人數開始緩慢爬升:25…40…60…
胡楊精神高度集中。耳朵捕捉着監聽耳機裏的聲音反饋,同時,精神力的觸角卻如同無形的絲線,蔓延出這悶熱的壁櫥,緊緊系在客廳裏那個“哨兵”身上。他的聲音保持着輕鬆明快,回應着點歌,唱一些旋律優美、節奏輕快的流行歌曲,偶爾穿插幾句俏皮的互動。但每一次開口,每一次換氣,他的神經都繃緊到極致,分出一半的心神,在等待那可能出現的“哨聲”。
時間在輕快的歌聲和胡楊高度緊張的神經中流逝。收益數字緩慢而穩定地增長着。喉嚨在持續輸出下開始隱隱發幹,但“堅韌(微弱)”的特性似乎真的在起作用,那幹澀感被壓制在可承受的範圍,遠沒有前兩次直播那麼劇烈。
直播進行到四十分鍾左右,氣氛漸入佳境,在線人數突破了200。胡楊剛剛唱完一首輕快的《稻香》,公屏上氣氛輕鬆,有人在刷“再來一首”。
突然!
沒有任何預兆!
胡楊正對着麥克風,準備回應一個點歌請求,剛張開嘴——
“滋——!!!”
一聲極其尖銳、刺耳、如同指甲刮過黑板的電流嘯叫,毫無征兆地、猛烈地炸響在監聽耳機裏!
“呃啊——!”
這聲音來得太突然、太猛烈!胡楊毫無防備,瞬間被這恐怖的噪音貫穿耳膜!大腦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中!劇痛!眩暈!惡心的感覺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他發出一聲短促的、痛苦的悶哼,猛地捂住了耳朵,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一顫,撞在身後的書架上!
書架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操!”
“什麼鬼?!”
“耳朵聾了!”
公屏瞬間被驚叫和問號刷爆!在線人數肉眼可見地往下掉!
胡楊臉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全身!他強忍着耳膜的劇痛和翻江倒海的眩暈感,手忙腳亂地去檢查設備!聲卡!麥克風!連接線!是接觸不良?還是設備本身出了問題?這破二手貨果然不靠譜!關鍵時刻掉鏈子!
就在他心急如焚、手指顫抖地檢查着卡農線接口時——
“哥——!媽問你晚上想喝排骨湯還是雞湯——?!!”
胡小棠清脆、響亮、甚至帶着點刻意拔高的喊聲,如同平地驚雷,穿透了書架厚重的門板和胡楊混亂的耳鳴,清晰地炸響在他耳邊!
哨聲!最高級別的警報!
母親出來了!正朝着這邊過來!
雙重危機!設備嘯叫的爛攤子還沒收拾!母親已經逼近!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扼住了胡楊的咽喉!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徹底冰涼!怎麼辦?!立刻下播?可這恐怖的嘯叫和突然中斷,直播間就徹底完了!解釋?怎麼解釋?設備故障?誰會信?在母親推門而入的瞬間?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幀都拉長成慢動作!他能想象母親疑惑的臉出現在門口,看到這個怪異的書架“壁櫥”,看到裏面閃爍的屏幕和專業的麥克風……
完了!全完了!
極度的恐懼和絕望之下,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狠厲和不甘猛地爆發出來!前世無數次面對直播事故的臨場反應被瞬間激活!不能中斷!更不能暴露!
“滋——!!!”
恐怖的電流嘯叫依舊在耳機裏肆虐!但他強迫自己忽略那幾乎要刺穿腦髓的痛苦!他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捂耳朵,而是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一巴掌拍在聲卡外殼上!
“啪!”
一聲沉悶的拍擊聲通過麥克風傳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強行調動Lv.Max的情緒共鳴能力!將此刻所有的恐慌、絕望、不甘,以及對門外母親逼近的極致恐懼,全部扭曲、壓縮、灌注進自己的聲音裏!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仿佛被命運扼住咽喉般的嘶啞、顫抖和巨大的痛苦:
“抱…歉…各位…” 每一個字都像在砂礫中摩擦,帶着真實的生理性顫抖,“設備…老舊…突然…發瘋…” 他喘息着,聲音裏充滿了痛苦的自嘲和一種令人揪心的脆弱感,“就像…生活…總在你…以爲…好起來的時候…狠狠…給你一下…”
這聲音,這情感,透過依舊殘留着嘯叫餘音的麥克風傳出,在專業設備的加持下,將那份被命運捉弄的絕望和無助,放大到了極致!它不再是一個直播事故的解釋,而變成了一場血淋淋的情感宣泄!比任何精心設計的橋段都更真實!更震撼!
公屏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徹底爆炸!
“主持!!!”
“天啊!這聲音…心疼死了!”
“設備去死!垃圾!”
“別說了!禮物給你!快去看看耳朵!”
“【摸魚小能手】送出‘守護之心’x1!”
“【下午茶時間】送出‘銀河戰艦’x1!”
“【匿名用戶666】送出‘小飛船’x10!”
打賞的特效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沖刷着屏幕!在線人數非但沒有繼續下跌,反而如同坐上了火箭,瘋狂飆升!300!500!800!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慘烈到極致的“真實”事故和主持破碎的聲音徹底擊中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胡楊根本顧不上看收益!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門外的動靜上!在拍擊聲卡和那番“表演”之後,嘯叫聲竟然詭異地減弱了大半!只剩一點惱人的底噪嗡嗡作響!他強忍着耳鳴和眩暈,側耳傾聽着——
客廳裏,母親胡文慧的聲音帶着疑惑響起,離他的房門似乎只有幾步之遙:“小棠?你喊那麼大聲幹什麼?問你哥?他房門關着…咦?剛才好像聽到他房間有‘咚’的一聲?”
胡楊的心跳驟停!
“哦,我喊他他沒應,可能戴着耳機聽歌睡着了吧?”胡小棠的聲音立刻響起,語速比平時快了一絲,帶着點“媽你太大驚小怪”的嗔怪,“那聲兒?我剛才不小心把水杯碰掉地上了!嚇我一跳!”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媽!快說啊!排骨湯還是雞湯?我好去準備!”
“啊?哦…雞湯吧…你爸說嘴裏沒味…”胡文慧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轉移,“你小心點,毛手毛腳的…”
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朝着廚房的方向去了!緊接着,廚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傳來!
危機…再次解除!
胡楊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整個人癱軟在吱呀作響的破椅子上,劇烈地、無聲地喘息着,冷汗如同瀑布般流淌。劫後餘生的巨大虛脫感和耳鳴的嗡鳴交織在一起。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因爲剛才那番極限的“表演”和極度的緊張,已經徹底幹涸、麻木,像兩塊粗糙的砂紙在摩擦。
但直播還在繼續!公屏上充斥着擔憂、鼓勵和瘋狂的打賞!
他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將臉湊近那依舊殘留着微弱底噪的麥克風。再開口時,聲音嘶啞、破碎、氣若遊絲,卻帶着一種烈火焚燒後的餘燼般的力量感,和一種令人心碎的疲憊笑意:
“看…生活…還是…給了一顆…糖…” 他喘息着,看着屏幕上瘋狂跳動的收益數字,那代表着父親活下去的希望,“謝謝…大家的…糖…很甜…夠我…撐到…修好…這破玩意兒了…”
最後一個字落下,他幾乎是用砸的,按下了下播鍵。
黑暗和死寂瞬間吞噬了狹小的空間,只有筆記本電腦風扇發出的嗡鳴和他自己如同破風箱般的粗重喘息。汗水順着下巴滴落,在布滿灰塵的木桌上濺開小小的深色印記。喉嚨深處,那麻木過後,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劇烈的、仿佛要撕裂般的灼痛感洶涌襲來!
“咳…咳咳…” 他猛地弓起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震動都牽扯着喉管深處尖銳的疼痛,一股淡淡的、帶着鐵鏽味的腥甜涌上喉頭!
他死死捂住嘴,身體在咳嗽中痙攣。眼前陣陣發黑,系統的紅色透支警告如同催命符般瘋狂閃爍!【堅韌(微弱)】的淡金色盾牌圖標,在劇烈的痛苦沖擊下,顯得如此微弱而渺小。
書架門,就在他痛苦蜷縮、咳得撕心裂肺時,被從外面輕輕拉開了一道縫隙。
沒有光透入,只有一片昏暗的陰影。
胡小棠平靜無波的臉出現在縫隙外。她的目光,越過蜷縮在椅子上、狼狽不堪、嘴角甚至沾着一絲可疑暗紅的哥哥,落在了那台依舊閃爍着運行指示燈的紅色聲卡,和那個布滿他汗漬與淚痕(或許是汗水?)的黑色電容麥克風上。
她的視線在那價值不菲(即使是二手)的專業設備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後,她的目光緩緩移回胡楊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上。
沒有驚訝,沒有質問,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靜。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將一個東西,從縫隙裏推了進來,輕輕放在地上。
那是一板嶄新的、最大劑量的“金嗓子喉寶”。
然後,她無聲地、緩緩地,將書架門重新合攏。縫隙消失,將胡楊和他的痛苦、他的秘密、他的戰場,再次封存在這片悶熱、窒息、混雜着血腥與汗味的黑暗裏。
寂靜中,只有他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在書架堡壘的銅牆鐵壁內,絕望地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