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軍區食堂放假。
蘇晚晴特意早起去早市挑了時蔬,拎着鼓鼓的菜袋往家屬院走。
剛轉過拐角,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橫在跟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藏藍色工裝褲襯得人腰杆筆直,眉眼間和蘇華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層沉穩的壓迫感。
大哥,蘇年。
蘇晚晴頓了頓,才走過去:“大哥,你找我有事?”
蘇年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半分兄妹間的親近,反倒帶着審視的冷意:“晚晴,你跟微微置氣也要有個限度,別太咄咄逼人。”
他開門見山,語氣不容置喙:“微微昨天已經跟你道過歉了,那點誤會到此爲止就行,下周一升旗日的當衆道歉,就不必了。”
蘇晚晴挑眉。
這高高在上的語氣,好像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她心裏不爽,故意裝傻:“私下道歉?我怎麼沒印象?倒是大哥,大清早來堵我,就是爲了替蘇薇薇求情?”
“什麼叫求情?”蘇年眉頭皺緊,語氣沉了幾分,“微微是女孩子,臉皮薄,當衆道歉傳出去,以後她在軍區怎麼立足?你是她姐姐,該多讓着她些,不是揪着這點小事不放。”
這話聽得蘇晚晴嗤笑出聲,杏眼裏瞬間沒了溫度,只剩鋒芒:“大哥,你只看見她臉皮薄,怎麼沒看見我差點被按上‘下毒’的罪名?”
她眼神清亮卻帶着鋒芒,“當衆道歉是軍務處認可的事,也是他倆親口應下的,憑什麼說不算就不算?”
蘇年臉色沉得更厲害,顯然沒料到從前木訥的蘇晚晴,變得這麼牙尖嘴利。
“我不管你怎麼想,道歉的事免了。”蘇年往前半步,威壓感更甚。
“你現在就去找陸首長解釋,就說誤會解開了,不用再讓微微道歉。”
“我不找。”蘇晚晴想也沒想就拒絕。
她沒再給蘇年糾纏的機會,利落轉身離開:“周一的道歉,少一個人、少一句話都不行。”
蘇年站在原地,眼底滿是被拒絕後的怒色,聲音冷得像冰:“蘇晚晴,你別後悔!你要是執意讓微微道歉,以後你出什麼事,蘇家絕不會再管你!”
蘇晚晴聽見這話,滿臉嘲諷。
說的好像誰稀罕似的……
正午,日頭悄悄爬高。
蘇晚晴拎着搪瓷飯盒,熟門熟路地往辦公樓去。
她不用去食堂上工,一早就跟陸硯約好要給他送午飯。
還沒走到樓門口,遠遠地,就看見陸硯高大身影立在樓下的香樟樹下。
他身上的軍裝筆挺熨帖,沒有半分皺褶,順着寬肩往下收,勾勒出他勁瘦利落的腰線。
蘇晚晴放輕腳步悄悄走近,才看清他垂着眼的模樣——五官冷峻分明,眼尾微微斂着,添了幾分冷意,薄唇緊抿,沒多餘情緒,卻讓人移不開眼。
許是聽到動靜,陸硯率先抬眼,漆黑的眼眸精準落在她身上。
蘇晚晴快步走到他面前,仰頭看着他,臉頰帶着點趕路的薄紅,格外嬌俏:“我沒遲到吧?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陸硯伸手,想去接她手裏的飯盒。
蘇晚晴卻輕輕按住盒蓋,笑着往後帶了帶,杏眼微眨:“跟我去那邊石凳上吃,辦公樓裏人多吵。”
她說着,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我做了海帶排骨湯,還有蒸蛋,少放了鹽,你等會兒嚐嚐合不合胃口。”
陸硯身形微頓,垂眸看向被她牽着的手,目光順着纖細的手腕攀升,落在她喋喋不休的小臉上。
眉眼靈動,眼尾彎彎,依舊那麼鮮活。
香樟樹枝葉濃密,陽光透過縫隙灑下來,在兩人腳邊織成細碎的光斑。
蘇晚晴走在他身側,絮絮叨叨地分享着:“早上我特意去碼頭挑的新鮮海帶,泡了好久才把沙子洗幹淨,湯燉了快一個小時,排骨應該不柴。”
到了石凳前,蘇晚晴先把飯盒放在上面,又從布包裏掏出塊幹淨手帕擦了擦凳面,才回頭招呼他:“過來坐呀,我擦幹淨了,不髒。”
陸硯依言坐下,目光始終落在她忙碌的手上。
她的手指纖細,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擦凳子的動作認真又細致,連邊角都沒放過。
等她忙完,才解開飯盒的綁帶,動作利索。
掀開蓋子的瞬間,排骨湯的鮮醇混着蒸蛋的嫩香立刻飄了出來,驅散了周遭的燥熱。
蘇晚晴先盛了碗湯遞給他,又用勺子舀了勺蒸蛋,遞到他嘴邊,眼裏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先嚐口蛋,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陸硯動作一頓,抬眼便撞進她熱情又鮮活的眼眸裏,那點暖意直直晃進心底。
他緩緩垂眸,沉默片刻,最終還是俯身,張口含住了勺子。
滑嫩的蒸蛋在舌尖化開,淡鮮的味道剛好,沒有多餘的鹹味,仿佛天生契合他的胃口。
陸硯微微偏過頭,指尖虛抵着唇角,喉結輕滾咽下,隨後點頭,用無聲的動作給出了認可。
蘇晚晴瞬間笑彎了眼,單手撐着下巴,看着陸硯一口接一口,不緊不慢地將她帶來的飯菜吃掉了小半。
他的胃口明顯比尋常成年人要吃得少。
這點分量,換作旁人恐怕剛墊個底。
若不是她提前知曉他患有輕微厭食症,只看這吃了小半就停下的模樣,怕是要忍不住懷疑,自己做的東西是不是不合他的胃口。
陸硯的吃相極好,脊背挺直,動作不快不慢,哪怕是用普通的搪瓷勺,也透着股高幹子弟的矜貴。
等他放下勺子,蘇晚晴才適時開口,有些緊張地問:“怎麼樣?湯會不會太淡了?”
陸硯抬眸,撞進她眼底亮晶晶的期待,指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裏的小本子,卻又頓了頓,轉而輕輕搖了搖頭。
蘇晚晴見狀,又往前湊了湊,聲音放軟:“這是不好吃的意思嘛?還是一般?是菜太淡,還是湯不夠鮮呀?要不要我下次再調整調整味道?”
陸硯看着她湊近的小臉,皮膚是海風曬出的淺褐,眉眼靈動,像只等着解惑的小獸。
他喉結幾不可察地滾了一下,垂眸拿起筆,筆尖在紙上輕輕劃過。
這次的字跡,比以往多了幾個字,卻依舊工整利落:“都好,不挑。”
不挑?
我看你挺挑的。
她帶來的分量不算多,這點東西,都不夠陸正明塞牙縫的。
你才吃了一小半……
蘇晚晴看着紙條,心裏悄悄嘀咕。
她知道陸硯不擅長表達,能說出“都好”,已經是極大的認可。
蘇晚晴語氣帶着點小霸道,“以後你的飯我包了,你得跟我說口味,不然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
陸硯抬眸,漆黑的眼底泛着一絲漣漪,像被吹動的深潭。
在蘇晚晴執拗的眼神下,輕輕點了頭,算是應下了。
蘇晚晴瞬間笑了,語氣輕快:“那你給我列張單,愛吃的、不愛吃的,還有忌口的東西,都要寫清楚哦。”
陸硯乖乖點頭。
這模樣,竟莫名透着點反差萌。
蘇晚晴看着,捏了捏拳心。
有點手癢,想摸。
辦公樓裏。
陸硯身姿筆挺,立在鐵皮櫃前。
他從最底層翻出一個深棕色皮夾。
皮夾不知道放了多久,沾滿了灰。
裏面整齊碼着糧票、布票……以及津貼本。
“陸首長,你翻箱倒櫃找啥呢?”趙磊端着搪瓷缸走進來,好奇地問。
陸硯淡淡瞥他一眼,將皮夾裝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