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ICU外守到清晨六點,直到護士換班確認父親生命體征暫時平穩,才攥着那個黑色信封走出醫院。門口停着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商務車,車窗貼着單向膜,看不清裏面的人。他剛站定,後車門就自動滑開,一個穿着黑色西裝、戴着白手套的男人側過身,聲音沒有起伏:“林先生,請上車。”
沒有選擇的餘地。林野彎腰坐進車裏,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皮革香撲面而來。後座已經坐了三個人,都低着頭沉默不語,每個人手裏都攥着一個和他一樣的黑色信封。車子啓動的瞬間,西裝男遞來一個黑色眼罩:“抱歉,按規則需蒙眼抵達目的地。”林野接過眼罩戴上,黑暗瞬間吞噬視野,只有左手機械義肢傳來的電流雜音,提醒他這不是夢。
車程比他想象的要長,顛簸感從輪胎傳導到座椅,起初是平整的柏油路,後來變成崎嶇的土路,最後似乎駛上了輪渡——他能聽到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聞到空氣中鹹溼的海風氣息。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下,西裝男扶着他下車,腳下是鬆軟的沙地,雜草摩擦着褲腿,遠處傳來不知名海鳥的叫聲。
“可以摘下眼罩了。”
林野扯下眼罩,刺眼的陽光讓他眯了眯眼。等視線適應後,他倒吸一口涼氣——眼前是一片荒蕪的荒島,海岸線蜿蜒着伸向遠方,黑色的礁石在海浪中若隱若現。他們站在一片開闊的沙灘上,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粗略數過去有近五十個,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迷茫、警惕或恐懼。沙灘中央立着一根鏽跡斑斑的金屬杆,頂端安裝着一個球形攝像頭,正緩緩轉動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掃視着人群。
“這是哪兒?你們是誰?”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男人突然爆發,沖到西裝男面前質問,“我只是欠了點賭債,你們憑什麼把我綁到這兒來!”
西裝男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沒有回答。這時,從人群後方又走出幾個同樣穿着黑西裝的人,每人手裏都捧着一個銀色的金屬箱。他們分散到人群中,打開箱子——裏面整齊地碼放着黑色的智能手環,和林野手腕上那個一模一樣,只是尚未激活,屏幕漆黑一片。
“請各位配合佩戴生命體征手環,手環內置納米芯片,將實時監測各位的生命數據與位置信息。”其中一個西裝男開口,聲音通過領口的微型擴音器傳遍沙灘,“佩戴後將自動綁定個人信息,遊戲全程不可拆卸,強行拆卸者將被系統判定爲違規。”
“什麼遊戲?我不戴!”一個穿校服的女孩往後退了兩步,眼裏滿是淚水,“我要回家!我爸媽還等着我吃飯呢!”
但沒人理會她的反抗。兩個西裝男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女孩的胳膊,強行將手環扣在了她的右手腕上。女孩掙扎着尖叫,可手環扣合的瞬間發出“咔嗒”一聲,像焊死在了皮膚上。她用力掰着手環邊緣,手指都泛白了,手環卻紋絲不動,反而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一行紅色警告:“檢測到拆卸行爲,生命體征監測正常,警告一次。”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女孩壓抑的哭聲。林野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環,幽藍的屏幕還在顯示倒計時,他突然注意到,周圍人的手環似乎都處於未激活狀態,只有他的已經亮着——或許是因爲他提前確認了參賽協議。
在西裝男的強迫下,五十個人陸續戴上了手環。林野觀察着身邊的人:左手邊是一個穿着破洞牛仔褲的年輕女孩,頭發染成了亮藍色,正把玩着手裏的一副撲克牌,洗牌的動作行雲流水,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仿佛這不是什麼絕境,只是一場普通的聚會;右手邊不遠處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迷彩服,站姿挺拔如鬆,雙手背在身後,眼神銳利地掃視着周圍的環境,嘴唇緊抿着,一看就是退伍軍人;而在人群的角落裏,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老學者正扶着眼鏡,用指尖輕輕敲擊着手環表面,似乎在研究它的構造,眼神專注而銳利。
這三個人和周圍驚慌失措的人群格格不入,林野默默將他們的樣子記在心裏——在這樣的環境裏,異常冷靜的人要麼是有恃無恐,要麼是藏着秘密。
當最後一個人戴好手環後,所有西裝男都退到了沙灘邊緣,登上了停在礁石旁的快艇。快艇發動的聲音響起,很快就消失在海平面上,只留下五十個人和那根轉動的攝像頭杆,像被遺棄在孤島的祭品。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電子音突然從沙灘周圍的隱藏音響裏傳出,沒有任何感情起伏:“歡迎各位來到‘黃金牢籠’試煉場,十日生存遊戲即將開始。”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所有人都抬頭四處張望,試圖找到聲音的來源。
“遊戲規則如下:第一,遊戲周期爲十日,每日零點解鎖新的關卡區域與挑戰任務,任務內容將通過手環屏幕推送。第二,每日挑戰需在當日23:59前完成,未完成者或未在規定時間內抵達安全區域者,將被系統自動清除。第三,手環顯示的生命值低於零、或觸發違規條款(如攻擊系統設備、強行拆卸手環)者,同樣將被清除。第四,遊戲勝利者將獲得100萬美金獎金,獎金將在遊戲結束後24小時內轉入指定賬戶。”
“清除?什麼叫清除?”那個穿花襯衫的男人又一次嘶吼起來,臉色慘白,“是……是要殺了我們嗎?”
電子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說道:“現在,發放初始物資。每位玩家將獲得一瓶500ml礦泉水、一包壓縮餅幹,物資已放置在各位身後三米處的沙坑裏。遊戲將於明日零點正式開始,請各位做好準備。”
電子音消失,沙灘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幾秒鍾後,不知是誰先反應過來,瘋了一樣沖向身後的沙坑——那裏果然埋着一個個透明的塑料包,裝着水和壓縮餅幹。有人搶了兩包就往樹林裏跑,有人則因爲爭搶扭打在一起,礦泉水瓶被摔在地上,水流進沙子裏,很快就消失不見。
林野沒有急着去拿物資,他站在原地,冷靜地觀察着混亂的人群。那個玩撲克牌的藍發女孩也沒動,她靠在一塊礁石上,指尖夾着一張紅桃A,對着陽光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迷彩服男人則慢悠悠地走到沙坑邊,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份物資,塞進背後的背包裏,然後走到樹林邊緣,背對着人群坐了下來,警惕地望着海岸線;老學者依舊在研究手環,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了,嘴裏還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喂,你不擔心嗎?”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林野轉頭,看到藍發女孩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旁邊,手裏的撲克牌已經收了起來,“剛才看你一直沒動,好像一點都不怕‘清除’這兩個字。”
林野看了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呢?你好像也不怕。”
“怕有什麼用?”女孩聳聳肩,伸出手,“蘇曉,職業魔術師。你呢?”
“林野,前機械工程師。”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和她握了握。蘇曉的手很涼,指尖帶着一絲撲克牌的紙質觸感。
“機械工程師?”蘇曉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的左手機械義肢上,“難怪你剛才一直在看那個攝像頭,是在研究它的構造?”
林野沒有否認。他確實在觀察那個球形攝像頭,外殼是金屬材質,似乎有防水功能,鏡頭周圍有一圈紅外感應燈,應該是24小時監控。他嚐試用機械義肢的金屬指尖靠近手環,想看看能不能幹擾信號,可指尖剛碰到手環,屏幕就彈出一行警告:“檢測到外部電子幹擾,請注意操作。”
“別白費力氣了。”老學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推了推眼鏡,“這手環的信號屏蔽做得很好,我剛才試過用隨身攜帶的放大鏡聚焦陽光,都沒能損壞它的屏幕。而且,你沒發現嗎?那個攝像頭不僅能拍,還能收音,我們說的每一句話,可能都被監聽着。”
林野心裏一凜。他看向老學者,對方主動介紹道:“陳默,退休生物學家。他們選我來,大概是因爲我懂點動植物知識吧。”
“那他呢?”蘇曉指了指樹林邊緣的迷彩服男人,“看起來不好惹的樣子。”
陳默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不清楚,但看他的站姿和眼神,應該是當過兵的,戰鬥力應該不錯。”
林野沉默着。他突然意識到,這五十個人看似隨機被選中,實則可能各有特長——魔術師擅長障眼法和手法,退伍兵擅長格鬥和生存,生物學家懂動植物知識,而他自己,則擅長機械和策略。這哪裏是隨機篩選,分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組隊”?
就在這時,手環屏幕突然亮起,推送了一條新消息:“距離首日關卡‘迷霧森林’開啓還有12小時,請各位玩家盡快熟悉周邊環境,尋找臨時庇護所。”
迷霧森林?林野抬頭望向荒島內陸,那裏覆蓋着茂密的樹林,遠遠望去,樹林上空似乎真的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霧氣,在陽光的照射下若隱若現。
蘇曉吹了聲口哨:“看來好戲要開始了。林野,陳博士,要不要組隊?一個懂機械,一個懂生物,再加上我這個會變魔術的,活下去的幾率總比單打獨鬥大吧?”
陳默看向林野,眼神裏帶着詢問。林野沒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樹林邊緣的迷彩服男人——如果能拉上那個戰鬥力強的退伍兵,團隊會更安全。他深吸一口氣,對蘇曉和陳默說:“等我一下。”
林野走向樹林邊緣,那個迷彩服男人聽到腳步聲,立刻警惕地抬起頭,手摸向腰間——那裏空空如也,顯然沒有武器。看到是林野,他的眼神稍微放鬆了一些,但依舊帶着戒備。
“有事?”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
“我叫林野,想邀請你組隊。”林野直截了當,“明天開始的關卡肯定很危險,單打獨鬥太難活下去。我們這邊有懂生物的學者,有會魔術的女孩,加上你的戰鬥力,成功率會高很多。”
男人沉默地看了他幾秒,又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蘇曉和陳默,最後點了點頭:“趙猛。”
只有兩個字,卻代表着同意。林野鬆了口氣,伸出手:“歡迎加入。”
趙猛沒有握手,只是站起身,背上背包:“先找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晚上可能會下雨。”
林野回頭看向蘇曉和陳默,兩人都露出了笑容。四個來自不同世界的人,因爲一場殘酷的生存遊戲,在這座絕望的孤島上,組成了一個臨時的團隊。沙灘上的人群還在混亂,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爭吵,有人在試圖尋找離開島嶼的辦法。但林野知道,從電子音宣讀規則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身處囚籠之中,只有團結起來,才能在接下來的十天裏,活下去,找到真相。
他看了一眼手環上的倒計時:“距離遊戲開始還有11小時58分。”幽藍的光映在他的臉上,也映在另外三個人的眼睛裏,那裏沒有了最初的恐慌,只剩下堅定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