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淵在黑暗中輕笑一聲。
“全部真相?那得從三年前說起。”他調整了下坐姿,槍仍握在手中,“我妹妹江雨,是個理想主義者。她相信文字能改變世界。”
林琛沉默地聽着,目光警惕地掃視窗外。
“她發現了‘暗河’通過慈善基金會洗錢的證據。就在她準備公開發表的前一晚,死於煤氣泄漏。”江淵的聲音平靜得不自然,“現場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精心設計的。”
“你爲什麼不報警?”
“我報了。”江淵轉頭看他,“接待我的警官就是李振。調查結果是意外死亡,證據‘不慎丟失’。”
林琛想起李振辦公桌上那張全家福,那個總是給大家帶早餐的老警官。胃裏一陣翻攪。
“所以我開始自己調查。”江淵繼續道,“我發現‘暗河’不只是個犯罪組織,它更像一個精英俱樂部,成員彼此保護,清除障礙。那些死者——”
“都是俱樂部的成員?”
“不全是。有些是執行者,有些是知情者,還有些...”江淵停頓了一下,“像是我妹妹那樣,即將揭開真相的人。”
林琛皺眉:“但檔案顯示你是凶手。”
“因爲有人需要我是凶手。”江淵的聲音帶着諷刺,“每當我接近核心證據,就會有一場‘江淵作案’的命案發生,把我引開。直到三個月前,我發現了模式。”
“什麼模式?”
“所有命案都與一個日期相關——每年的冬至日,‘暗河’會舉行集會。”
林琛突然想起什麼:“下周就是冬至。”
“沒錯。”江淵從口袋掏出一部一次性手機,調出一張照片,“這是我昨晚拍到的。”
照片上是一個碼頭倉庫,隱約可見安保人員巡邏。林琛認出了其中一張臉——副局長陳永明。
“今年的集會地點。”江淵說,“如果我們能潛入,就能拿到所有成員的證據。”
“我們?”
“銀幣已經拋出了,林琛。你接住了它,記得嗎?”
林琛握緊手中的銀幣,邊緣的“選擇”二字幾乎要烙進掌心。他知道江淵沒有說出全部真相,但追兵的存在證明了一點:警局內部確實有人想讓他閉嘴。
遠處傳來警笛聲,越來越近。
“看來休息時間結束了。”江淵輕聲道。
林琛啓動引擎,卻沒有立即開動。他盯着後視鏡中逐漸接近的藍紅閃光,突然調轉方向,駛向與警笛聲相反的道路。
“你要去哪?”江淵問。
“一個安全的地方。”林琛加速,“我姐姐的空公寓,沒人知道。”
江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確定要這麼做?一旦踏出這一步,就回不去了。”
林琛沒有回答,但他的選擇已經明確。
——
公寓位於一棟老舊居民樓的頂層,家具蒙着白布,空氣中飄着淡淡的灰塵味。林琛拉上窗簾,只留一條縫隙觀察樓下街道。
“看來你的同事們還沒找到這裏。”江淵放下望遠鏡。
林琛從廚房找出兩瓶礦泉水,扔給江淵一瓶。“現在,給我看證據。真正的證據。”
江淵從隨身背包裏取出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加密文件。
“這是我妹妹留下的最後一份筆記。”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關系圖,中心是一個名爲“冬至會”的組織。林琛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商界大亨、政府官員、還有...
“劉市長?”林琛難以置信。
“不止。”江淵切換頁面,“看看這個。”
這是一份財務記錄,顯示一個離岸賬戶向多個國內賬戶轉賬,其中一個是...林琛自己的銀行賬戶。
“這是什麼?”林琛猛地站起。
“栽贓。我猜他們準備在合適的時機使用。”江淵平靜地說,“就像他們對我做的那樣。”
林琛感到一陣寒意。如果他繼續調查,這些“證據”足以讓他鋃鐺入獄。
“爲什麼選我?”他問。
“因爲你最不可能被收買。”江淵喝了口水,“你父親是因公殉職的警官,你從小就想當警察,不是爲了權力,而是爲了正義。他們知道這點,所以要麼拉你下水,要麼除掉你。”
林琛沉默。江淵對他的了解令人不安。
手機震動,是李振的短信:“林琛,回電話。我們可以解釋一切。”
緊接着又一條:“別相信江淵,他有精神分裂症。他妹妹是他自己失手殺死的。”
林琛把手機遞給江淵看。
江淵的表情凝固了:“我猜你不會相信這個。”
“我需要聽你親口說,”林琛緊盯他的眼睛,“你妹妹的死,跟你有關嗎?”
長時間的沉默。江淵的目光飄向遠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
“那天晚上,我們吵了一架。她堅持要立即發表那篇報道,我認爲太危險,需要更多保護...”他深吸一口氣,“如果我陪她回家,而不是負氣離開,也許她不會...”
他沒有說完,但林琛明白了。罪惡感可以是最強烈的動機。
樓下突然傳來刹車聲。兩人同時沖到窗邊。
三輛黑色SUV停在樓前,下來的人不是警察,而是一群穿着便裝但行動訓練有素的人。他們直接走向這個單元。
“他們怎麼找到的?”江淵皺眉。
林琛想起什麼,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迅速拆開後蓋——一個微型追蹤器粘在電池下方。
“李振昨天借我的手機‘充電’。”林琛將追蹤器扔在地上踩碎,但爲時已晚。
腳步聲已在樓梯間響起。
“這邊。”江淵拉開窗戶,指向防火梯。
他們剛踏上鏽跡斑斑的鐵梯,公寓門就被撞開。林琛最後回頭一瞥,看見領頭的人舉槍瞄準。
子彈擦過他的肩膀,一陣灼痛。江淵回身還擊,爲林琛爭取時間。
下到後院,林琛的私人手機響了——是他安插在技術科的眼線。
“林隊,”對方聲音急促,“你要我查的纖維結果剛剛出來,與江淵的西裝不匹配。但匹配了另一件——李隊的西裝,三年前定制的同一批次。”
林琛愣在原地。所以案發現場的纖維來自李振,不是江淵。
“還有,江淵的醫療記錄被修改了。他妹妹死後,他在精神科就診不是因爲暴力傾向,而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更多的子彈擊中他們身邊的牆壁。
“我們得走了!”江淵拉住他。
林琛對着手機快速說:“幫我查一個賬戶,注冊名應該是‘冬至會’,關聯劉市長和李振。我要所有交易記錄。”
“林隊,這很危險——”
“已經不能更危險了。”林琛掛斷,與江淵一起翻過後牆,落入窄巷。
江淵突然僵住,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深色液體正迅速蔓延開來。
“你中彈了。”林琛扶住他。
“注意到了。”江淵苦笑,臉色開始蒼白。
林琛架着他向前走,聽到身後追兵逼近。他們需要一個藏身之處,現在。
巷口,一輛出租車恰好停下。林琛幾乎是把江淵塞進後座。
“去哪?”司機頭也不回地問。
林琛猶豫了一秒,然後說出了一個地址——他父親的老朋友,一個已經退休的老警官的家。那是這座城市裏他最後能信任的人。
車駛入夜色,林琛檢查江淵的傷勢,子彈穿過側腹,流血不少但未傷及要害。
“聽着,撐住。”林琛撕下襯衫下擺爲他包扎。
江淵抓住他的手腕,力量驚人:“林琛,如果我活不下來,你要繼續。冬至集會...必須阻止...”
“你會親自阻止它。”林琛堅定地說,但看着江淵逐漸失去血色的臉,內心第一次感到恐懼。
這不是對追兵的恐懼,而是對可能失去這個本該是敵人的人的恐懼。
出租車駛過霓虹閃爍的街道,林琛看着窗外這座他誓言保護的城市,突然意識到它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也更加復雜。
而他和江淵,這兩個站在法律兩端的人,卻成了彼此唯一的盟友。
江淵虛弱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那枚銀幣...你還留着嗎?”
林琛從口袋掏出銀幣:“當然。”
“這次...你看結果。”
江淵將銀幣彈起,它在狹小的車廂內旋轉,捕捉着路過的燈光,像一顆微型流星,承載着兩個男人的命運,在黑暗中短暫地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