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婉抬頭,面前正站着一個男人,大約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身着灰色的長衫,戴着金絲眼鏡,面容白皙,看上去斯文秀氣,輕笑的樣子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蘇小婉不禁呆愣住,她似乎並不認識這個男人。
男人蹲下身子,舉起手中的照片,對比着蘇小婉仔細看了看,肯定地說道:“果然是你!”
蘇小婉咽下嘴裏的饅頭,警惕地問道:“你是誰?怎麼會有我的照片?”
男人伸出手拍了拍蘇小婉的小腦袋,柔聲說:“我是你叔叔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夏叔叔。”
蘇小婉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滿懷期望地問道:“你認得我叔叔?他現在在哪裏?”
男人看着蘇小婉那雙望眼欲穿的眸子,神色有些黯然:“你叔叔他,過世了。”
蘇小婉不可置信地坐倒在地上,感覺有人拿着盆涼水澆在她頭上一般,渾身冰冷。片刻後,蘇小婉回神,低下頭,默默地流下了眼淚,拿起手中的饅頭一口一口用力地咬着,她在這世上再無至親了。
男人看着眼前這個強裝堅強的小女孩,不由得爲之動容。他從懷中拿出一塊玉髓遞到蘇小婉眼下,問道:“你願不願跟我走?我欠你叔叔莫大的人情,他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
那玉髓蘇小婉認得,是她叔叔的貼身之物,足以證明他的身份。叔叔肯定信任他才會將自己托付給他,跟他走或許是眼下最好的辦法,可是,蘇小婉直直地盯着不遠處蘇府的匾額,她是蘇家唯一的傳人,她走了蘇家怎麼辦。
男人看穿了蘇小婉的想法,輕笑道:“你這執拗的樣子跟你叔叔簡直一模一樣,跟我走吧,等你長大之後,我會送你回來拿回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蘇小婉依然盯着那塊匾額,緊緊攥着手掌,用力地點點頭。
“你先回去,明天我派人來接你。”說完,男人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蘇府有個自稱是蘇府老宅管家的人要帶蘇小婉去鄉下。
陳富年有些爲難,蘇小婉現在可是他最大的幌子,他因爲是蘇小婉的監護人才能在蘇氏藥業立足。
老管家不卑不亢地說道:“陳老爺,大小姐的命格您也是知道的,夫人生前的意思是讓小姐回鄉下祖宅的家祠修養,請些德高望重的和尚道人行符化解,怎麼夫人剛剛過世,說過的話就做不得數了,還是陳老爺已經能做整個蘇家的主,凌駕在夫人之上了!”
陳富年怒視老管家,但又不能發作,現在正是他入主蘇氏藥業的關鍵時期,萬不能傳出些風言風語。
陳富年思慮片刻,蘇小婉去鄉下也好,將來長成一個胸無點墨、目光短淺的鄉下婦人豈不是更好控制。
陳富年虛僞地假笑了兩聲:“既然是我妹妹的意思,那一定是爲了小婉好的,但是鄉下日子辛苦,就是不知道小婉願不願意?”
蘇小婉抬起頭,堅定地回答:“我願意遵從娘親的意願。”
陳富年還想虛情假意地挽留,卻被老管家及時打岔道:“既然這樣,大小姐趕緊收拾行李與我走吧,不要誤了火車才好!”
蘇小婉飛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間,行李昨晚她就已經收拾好了,她堅信那個夏叔叔會來接她的。說是行李不過是一些平時穿的衣裳,還有一個精致的盒子裏面裝着一些小玩意,盒子裏的東西不關緊要,但是盒子決不能丟,因爲盒子夾層裏藏着娘親留給她的蘇氏藥業和蘇府的地契。
老管家絲毫不理會陳富年假惺惺地客套,拉着蘇小婉疾步走出了蘇府,叫來一輛黃包車,匆匆趕往碼頭。
蘇小婉被帶上一艘巨大的輪渡,老管家將她送進一間奢華的包房,夏叔叔西裝革履地坐在包房的真皮沙發上,見她進來露出一個客氣的笑容,打招呼道:“來的還挺快!”
蘇小婉疑惑地問道:“我們要去哪裏?”
夏叔叔耐心地解釋:“我準備帶你去西洋留學,我在這邊仇家太多,帶着你不安全。”
蘇小婉有些失落地說:“這樣啊!”她舍不得青洲城,這裏雖然沒有她的親人了,但是還有她的回憶。
蘇小婉走到窗邊,踮起腳看着熟悉的青洲城。
夏叔叔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貼心地爲蘇小婉搬來一張椅子,將她抱到椅子上,一只大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腦袋:“我們會回來的!”
蘇小婉輕聲附和:“一定會回來的!”像是在回應,也像是在承諾。
“蘇家老宅那邊我都替你打點好了,若是這邊有什麼事他們會通知你的。”
蘇小婉回頭感激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沒想到夏叔叔竟然爲她安排的這樣周到,回應道:“多謝夏叔叔!”
伴隨着一陣轟鳴聲,輪渡緩緩駛離了碼頭,在廣闊無垠的大海上漸行漸遠。
十三年後,青洲城。
“號外,號外,雲少帥婚訊已定,不日將迎娶蘇氏藥業大小姐蘇小婉。”報童吆喝着跑遍了大街小巷,雲少帥與蘇小婉的婚事一時間成爲青洲城內茶餘飯後的談資。
青洲城的一間茶館裏,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小聲地議論着。
“蘇小婉是哪號人物啊,竟然能得到雲少帥的青睞?從前咱們青洲城的小姐、姑娘們有多少都爭着搶着要嫁雲少帥呢,可惜都沒能入得了雲少帥的眼。”
“哎,今時可不同往日了,聽說雲少帥中風了,好像挺嚴重的,已經下不了床了,這婚就是爲了沖喜結的。”
另一個人神秘兮兮地小聲說:“你們都不知道,雲少帥不是中風,是中邪了,現在已經徹底癱瘓了,原先在雲少帥身邊伺候的丫鬟有好幾個都已經暴斃了,我家有個親戚就是給帥府當丫鬟的,這事就是她告訴我的,錯不了。”
“不會吧,雲少帥年輕有爲,儀表堂堂,怎麼可能中邪呢?”
“我覺得像是真的,要不怎麼能娶蘇小婉呢,這蘇小婉雖說是蘇家的大小姐,但聽說是在鄉下長大的,沒一點文化,而且這蘇小婉啊,可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蘇家一大家子人呢!”
“那雲少帥沖喜怎麼會找上她呢,這不是越沖越遭嗎?”
幾個人連連搖頭:“這事,咱們就不要瞎說了,當心禍從口出。”
沒人注意到,此時,茶館的角落裏,一個打扮精致、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氣鼓鼓地緊緊攥着報紙,像是要將報紙捏碎一般,聽完幾個人的議論,女子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