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4
我在鏡子前練習了七遍表情,確保能完美演繹出一個心碎又猶豫的孕婦形象。
淡妝,蒼白的唇色,微微泛紅的眼眶,足夠楚楚可憐又不至於太過刻意。
“你確定要這麼做?”
林棠靠在門框上,把玩着那支我準備好的錄音筆。
“這玩意兒夠隱蔽嗎?”
“商扶硯給的,軍工級。”
我把錄音筆別在內襯口袋。
林棠吹了個口哨,打趣道:“你這位騎士大人裝備挺齊全啊。”
顧寒聲比約定時間晚了二十分鍾。
他匆匆走進餐廳時,我正望着窗外出神,手指無意識地撫摸着平坦的小腹。
“時願。”
他聲音沙啞,眼下掛着濃重的黑眼圈,貌似擔憂的看着我。
“你臉色很差。”
我讓嘴角微微顫抖,做出一副虛弱的模樣。
“醫生說......孕吐太嚴重會影響胎兒發育。”
顧寒聲的咖啡杯當啷一聲砸在碟子上。
鄰桌的客人轉頭看過來,我適時地讓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你...真的懷孕了?”
他聲音壓得極低,手指死死攥住桌布,似乎很是糾結。
“爲什麼不早說?”
“說了有用嗎?”
我抬起淚眼,控訴道:“你和符玉的孩子不是更金貴?”
他的手突然覆上我的手背,溫熱潮溼。
“我和她已經結束了。”
“時願,只要你願意,我們明天就去領證,這個孩子......”
“我們的孩子。”
我輕聲糾正,忍住胃裏翻涌的惡心。
顧寒聲的眼睛亮得可怕,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規劃未來,仿佛那個跪在符玉床邊的人不是他。
錄音筆安靜地工作着,記下每一句虛僞的承諾。
“師兄?”
尖銳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符玉穿着寬鬆的孕婦裙,臉色煞白地站在我們桌前。
我暗自冷笑,林棠的匿名爆料果然奏效了。
“你怎麼在這裏?”顧寒聲像觸電般縮回手。
符玉的眼淚說來就來。
“產檢完看到你的車......這位就是讓你魂牽夢縈的學姐吧?”
她轉向我,眼神淬了毒。
“學姐知道師兄最喜歡什麼姿勢嗎?”
餐廳瞬間安靜。
我縮了縮肩膀,恰到好處地露出驚慌又強裝鎮定的表情。
顧寒聲果然上鉤了,他猛地站起來怒聲道:“符玉,注意你的言行!”
5
“我懷孕五個月了。”
符玉尖叫着抓起水杯,我下意識護住腹部,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顧寒聲。
他一把拽住符玉的手腕呵斥道:“滾出去。”
我低頭掩飾嘴角的笑意。
手機在包裏震動,是商扶硯發來的文件:《顧氏企業稅務漏洞分析》。
最後附言:“舉報信已匿名發出,24小時內生效。”
“寒聲,別這樣......”
我虛弱地站起來,佯裝勸阻。
“符小姐情緒激動對胎兒不好。”
我故意把包碰掉在地,那支鋼筆滾到顧寒聲腳邊。
他彎腰撿起,臉色驟變。
“這是商扶硯的?你們......”
我接過鋼筆,指尖在筆帽上輕輕摩挲。
“只是工作往來罷了。”
顧寒聲的表情精彩極了。
符玉趁機拽住他胳膊。
“師兄,我們的寶寶在踢我......”
我拿起包轉身離開,身後傳來顧寒聲壓抑的怒吼和符玉的啜泣。
推開餐廳玻璃門的瞬間,陽光傾瀉而下。
手機再次震動,監管部門的朋友發來消息:“顧氏被突擊檢查,現場一片混亂。”
商扶硯的黑色奔馳停在路邊。
車窗降下,他遞來一杯熱姜茶。
“課程安排好了,周一到周五晚上,企業管理和資本運作。
我抿了一口茶,辛辣直沖咽喉,逼出了蓄謀已久的眼淚。
後視鏡裏,顧寒聲沖出餐廳四處張望,而我們已經駛入車流。
“第一階段完成。”我默默說。
商扶硯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出規律的節奏,像極了大學時他在圖書館思考數學題的樣子。
“第二階段會更難。”
我打開電腦,調出顧氏的核心客戶名單,點了點頭。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更親密的接觸。”
6
顧寒聲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對着電腦研究顧氏集團的季度報表。
“時願,稅務局的調查組還沒走。”
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財務總監剛剛辭職了。”
我調整呼吸,讓聲音聽起來像剛被吵醒般帶着柔軟的鼻音。
“需要我過來嗎?”
手指卻飛快地截屏保存了一份他剛剛發來的內部文件。
“不用,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
“那天在餐廳,我......”
“都過去了。”
我盯着屏幕上符玉剛發的朋友圈,她對着鏡子拍的孕肚照,配文有些人再裝高貴也改變不了被拋棄的事實。
“你和符玉還好嗎?”
顧寒聲的嘆息通過話筒傳來。
“爸媽知道她的事了。”
“今早父親氣得摔了茶杯,說除非我分手,否則取消我的繼承權。”
我無聲地勾起嘴角。
上周特意選在顧母常去的產科醫院做檢查果然見效了。
那位熱情的護士長是顧母的牌友,現在整個太太圈都知道“顧家正牌兒媳”懷了顧家的長孫。
“寒聲,別太爲難自己。”
我輕輕撫摸平坦的小腹。
“我和寶寶會一直等你。”
掛斷電話,我立刻給商扶硯發了條加密消息。
“財務總監離職,顧氏內部開始崩盤。”
手機還沒放下,視頻請求就彈了出來。
屏幕那端的商扶硯穿着正式的晚禮服,背景是某家酒店的走廊壁燈。
“酒會結束得比預計早。”
他鬆了鬆領結,輕咳一聲。
“明天上午十點,普華資本的張總要見你。”
我愣住了,不可置信的反問。
“見我?那個掌管兩百億基金的投資女王?”
商扶硯的嘴角微微上揚。
“她對你設計的母嬰電商模式很感興趣。”
“當然,如果你更享受和顧寒聲玩過家家......”
“把地址發我。”
我打斷他,卻忍不住跟着笑了。
7
自從開始跟他學習商業策略,我發現自己竟對這種數字遊戲有着出乎意料的天賦。
第二天傍晚,我拿着張總的名片走出會議室時,商扶硯正靠在車邊等我。
夕陽給他的輪廓鍍了層金邊,有那麼一瞬間,我恍惚看到了大學時那個總在圖書館等我的少年。
“她投了?”
他接過我的包。
”三千萬啓動資金,條件是控股不超過20%。”
我難掩興奮,忍不住分享。
“她說我的用戶增長模型很......”
話沒說完,手機突然震動。
是顧母發來的消息。
“時願,周末家宴務必出席。”
“寒聲已經和那個女人徹底斷了。”
商扶硯瞥見屏幕,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你還要回顧家?”
“這是最快獲取內部信息的方式。”
我皺眉,“你明明知道計劃。”
“計劃不包括你冒險接觸核心圈。”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激進道:“顧父是什麼人?商場上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
“他不是顧寒聲那種傻子。”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忍不住嗆了起來。
“所以你覺得我應付不來?”
商扶硯罕見地提高了聲音。
“報復顧寒聲可以,但沒必要把自己搭進去。”
我們僵持在暮色中。
“你知道當初爲什麼選顧寒聲嗎?”
我忽然開口,看着商扶硯面色僵硬。
“大二那年實驗課,他把最後一個防護面具讓給了我,自己卻被試劑灼傷了手臂。”
商扶硯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天實驗室有十二個面具,是他偷偷藏起一個制造英雄救美的機會。”
他苦笑着搖頭。
“我親眼看見的。”
這個從未聽聞的真相像記悶棍砸在我頭上。但更讓我心驚的是商扶硯此刻的眼神,那種隱忍多年的痛楚幾乎要灼穿我的僞裝。
“商扶硯。”
我深吸一口氣,不敢看他的眼睛。
“等這一切結束......”
他抬手制止我,眼眶微紅。
“等結束那天,你再決定要不要說完這句話。”
夜風卷着落葉從我們之間呼嘯而過。
8
顧家別墅的衣帽間裏,顧寒聲推門進來,目光在我露背禮服裙上流連。
“時願,你今天特別美。”
我對他展露練習過二十七次的完美微笑,顧寒聲神色舒展。
自從稅務風波以來,這是我第一次公開以未婚妻身份亮相。
宴會中旬,我挽着顧寒聲的手臂接受各方祝福。
顧父親自向賓客介紹我是救顧氏於水火的賢內助。
而我的餘光瞥見角落裏的財務副總正對着手機皺眉。
他剛收到我匿名發送的符玉產檢報告,上面清楚顯示胎兒實際比宣稱的小兩周。
“聽說那位符小姐在門口被保安攔住了?”
林棠假借敬酒湊近我耳邊。
我抿了口紅酒掩蓋笑意。
“顧父親自下的命令。”
話音剛落,大廳突然騷動起來。
透過落地窗,我看見符玉正挺着肚子跪在庭院噴泉邊,白色連衣裙被水霧打溼,活像朵風雨中搖曳的白蓮花。
顧寒聲的手指猛地收緊,我適時地輕哼一聲。
“疼。”
這聲痛呼像按下了開關,顧母立刻沉下臉。
“寒聲,去處理掉那個麻煩。”
半小時後,顧寒聲在衆目睽睽下宣布與符玉斷絕關系。
我站在弧形樓梯上俯視這場鬧劇,忽然對上商扶硯的視線。
他作爲合作方代表受邀,此刻正倚在香檳台邊,西裝口袋裏的方巾是我喜歡的霧霾藍。
他遞來平板電腦,屏幕上顯示符玉剛注冊的推特小號。
“她雇了私家偵探跟蹤你。”
我放大照片,正是三天前我和商扶硯在咖啡廳討論股權結構的畫面。
拍攝角度巧妙,看起來像在親密接吻。
“正好給顧寒聲最後一擊。”我冷笑道。
商扶硯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遊戲該結束了。”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我腕間跳動的脈搏。
“時願,跟我走吧,你和孩子我都會視如珍寶。”
八年前圖書館初見時,他就是用這種眼神看我,而當時我以爲那只是燈光的錯覺。
“太遲了。”
我輕聲說道:“已經走到這一步。”
他鬆開手,從內袋掏出一枚U盤。
“顧氏挪用社保資金的證據,足夠讓顧寒聲坐牢三年,只要你一句話。”
最終我推開U盤,搖頭拒絕。
“再等等,等我拿到母嬰業務線的絕對控股權。”
商扶硯的眼神暗了下去,但下一秒又恢復成慣常的冷靜。
“下周董事會上,顧父會提議由你接管那塊業務。”
回到家,符玉的推特更新提示突然跳出,最新照片裏我和商扶硯的“吻照”被P上了不堪入目的文字。
我冷靜地保存證據,卻在關燈時發現窗外有鏡頭反光一閃而過。
黑暗中,我撫摸着小腹無聲地笑了。
魚終於要咬鉤了。
9
凌晨三點,孕吐來得比鬧鍾還準時。
我趴在洗手台邊,胃裏翻江倒海,喉嚨火辣辣地疼。
手機屏幕亮起,是顧寒聲的未讀消息。
“立刻回電話!”
後面跟着符玉發來的那張照片,是我和商扶硯在咖啡廳的“親密照”。
我擦掉嘴角的水漬,對着鏡子練習出一個心碎又決絕的表情。
電話接通瞬間,顧寒聲的怒吼幾乎震碎耳膜。
“你早就和商扶硯搞在一起了是不是?”
“既然你看到了......”
我讓聲音恰到好處地顫抖。
“對不起,感情這種事...控制不了。”
電話那頭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
我打開電腦,調出正在傳輸的客戶資料。
過去三周,我以整合母嬰業務線爲由,陸續將顧氏核心客戶轉移到新搭建的虛擬平台上。
此刻進度條停在87%,還差最後幾個關鍵客戶。
“你利用我?”
顧寒聲的聲音突然冷靜得可怕,鋒利的眼神審視着我。
“那些稅務問題也是你做的局?”
“我們彼此彼此。”
我輕聲說,同時點擊發送鍵,將最後一批供應商合同轉發到加密郵箱。
“至少我沒在婚禮前夜出軌。”
掛斷電話,我立刻給林棠發了消息。
十分鍾後,顧氏集團五個核心部門經理同時提交辭呈。
這都是商扶硯暗中幫我物色的人才。
電腦彈出新聞推送:顧氏股價暴跌9%。
我強忍着又一波孕吐,吞下兩片維生素。
門鈴響了,監控屏幕裏出現商扶硯的身影,他手裏拎着保溫袋,眼下帶着疲憊的青灰色。
“聽說某人吐得連水都喝不下。”
他徑自走進廚房,從保溫袋取出還冒着熱氣的南瓜粥。
“我奶奶的秘方,專治孕吐。”
粥碗遞到眼前時,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傷口。
見我盯着看,他下意識縮回手。
“開罐頭時劃的。”
我抓住他手腕,細細觀察。
“撒謊,是顧寒聲做的?”
傷口邊緣整齊,明顯是銳器所致。
商扶硯嘆了口氣。
“今早他闖進我辦公室。”
他舀起一勺粥吹涼,看着我。
“僵硬時願,先吃飯,再報仇。”
南瓜的甜香在舌尖化開,奇跡般地壓下了惡心感。
我小口喝着粥,看商扶硯熟練地整理我散落的文件。
陽光透過紗簾在他側臉投下細密的光斑,有那麼一瞬間,我恍惚覺得我們像一對普通的準父母。
“客戶資料都轉移完了?”
他頭也不抬地問。
我摸着肚子點點頭。
“下周就能注冊新公司。”
他動作頓了一下。
“非要等肚子大到藏不住才收手?”
“我要讓顧寒聲親眼看着他的孩子成爲新公司的吉祥物。”
我冷笑,卻突然被劇烈的胎動打斷,痛得彎下腰。
商扶硯一個箭步沖過來,手掌懸在我後背遲遲不敢落下。
“去醫院。”
我推開他,嘴硬道:“我沒事。”
話音未落,手機瘋狂震動。
顧寒聲發來的視頻請求,背景是他父母家的客廳。
短短十二小時,他看起來老了十歲,胡茬凌亂,領帶歪斜。
他聲音沙啞,眼裏滿是絕望。
“時願,公司完了,符玉那個瘋子向媒體爆料我做假賬。”
他抹了把臉,眼裏多了幾分忐忑。
“但我現在只想問你,孩子......真的是我的嗎?”
我調整鏡頭角度,讓商扶硯的半邊身子入鏡。
“重要嗎?”
顧寒聲的表情瞬間扭曲。
在他爆發前,我掛斷視頻,將手機扔到沙發上。
商扶硯站在原地,雙手插兜,眼神復雜。
“滿意了?”
他問。
我沒有回答,因爲突然涌上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這眼淚來得莫名其妙,既不是爲顧寒聲,也不是爲了復仇得逞的快感。
10
電腦屏幕亮起,商扶硯的消息跳出來。
“顧氏在亞太金融論壇指控你竊取商業機密,半小時後開始直播。”
我冷笑一聲,打開投影儀。
屏幕上的顧寒聲西裝筆挺,正在接受采訪。
“姜時願利用感情竊取我司核心資料,這種商業間諜行爲......”
“要反擊嗎?”林棠緊張地問。
我點開手機相冊,裏面存着符玉發給顧寒聲的所有露骨短信,時間戳顯示在我們還沒分手時。
“不急,等他們先表演完。”
會議室的玻璃門被推開,商扶硯帶着一疊文件走進來。
自從上周我拒絕跟他離開後,我們之間總像隔着一層薄冰。
但此刻他的眼神異常鋒利。
“我剛凍結了顧氏最後兩個流動資金賬戶。”
我正要說話,腹部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冷汗瞬間浸透後背,我抓住桌沿才沒跪下去。
商扶硯一個箭步沖過來扶住我,怒聲道:“去醫院。”
“先處理完這個......”
我咬牙指向屏幕上滔滔不絕的顧寒聲。
商扶硯直接把我打橫抱起,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大步走向電梯。
他的心跳隔着襯衫傳來,又快又重。
商扶硯剛把我放進後座,一輛黑色SUV突然加速朝我們沖來。
刺眼的車燈中,我看到駕駛座上符玉扭曲的臉。
“小心。”
商扶硯用身體護住我,在千鈞一發之際猛打方向盤。
碰撞的巨響震耳欲聾,安全氣囊爆開的瞬間,我本能地護住肚子。
“時願?”
商扶硯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睜開眼,發現他額頭在流血,卻先檢查我的狀況。
車頭已經變形,那輛SUV逃之夭夭。
“孩子......沒事。”
我摸到腹部的隆起依然完好,突然哽咽到說不出話。
這不是演技,不是算計,是真實的恐懼。
我竟然在害怕失去這個原本只當作復仇工具的生命。
急診室裏,醫生說我只有輕微擦傷,胎兒奇跡般地安然無恙。
但商扶硯的右手骨折了,打石膏時他還在打電話調集家族力量。
“我要顧氏活不過本周五。”
我虛弱地抓住他衣角,“別。”
他掛斷電話,眼神復雜地看着我。
“到現在還心軟?”
“不是心軟。”
“我的仇,我自己報。 ”
商扶硯僵住了。
半晌,他單膝跪在病床前,用沒受傷的左手輕輕覆上我的腹部。
“你知道我爲什麼願意接受這個孩子嗎?”
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眼神十足的熱忱。
“因爲他是你的一部分。”
“我害怕。”我小聲說。
商扶硯的手指輕輕擦過我的眼淚:“怕什麼?”
“怕我其實......已經變成和顧寒聲一樣卑劣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不會回答。
直到護士來換藥時,我才聽見他極輕地說。
“卑劣的人不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夜深了,我摸着肚子,第一次對這個意外降臨的生命產生了真實的期待。
而手機上,顧氏股價崩盤的新聞正在瘋狂刷屏。
11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得我太陽穴突突地跳。
我靠在床頭,手指劃過平板上剛編輯好的長微博。
裏面包含顧寒聲出軌的聊天記錄,顧氏財務造假的證據,以及符玉肇事逃逸的行車記錄儀錄像。
“確定要現在發?”
林棠擔憂地看着我手背上的輸液針。
“醫生說你情緒波動太大導致先兆流產,需要絕對靜養。”
我按下發送鍵,將手機扔到一旁。
窗外陽光正好,照在商扶硯送來的那束白色滿天星上。
他守了我一整夜,剛被一個緊急電話叫走了,臨走前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克制到極點的吻。
“顧寒聲剛在停車場被記者圍堵。”
林棠刷着實時新聞,忍不住幸災樂禍。
“哇,符玉居然發視頻指控他逼她墮胎。”
腹部的抽痛突然加劇,我蜷縮起來,冷汗浸透了病號服。
監測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醫護人員沖進來時,我死死抓住床單。
腿間溫熱的液體讓我想起那個雨夜,想起顧寒聲跪在地上求我原諒的樣子。
“胎兒情況不穩定,需要立即決定是否保胎。”
醫生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紋,忽然想起第一次孕檢時。
那時我只把它當作復仇的棋子,現在卻痛得無法呼吸。
”讓我......考慮一下。”
病房重歸寂靜時,門被輕輕推開。
商扶硯帶着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走進來,西裝皺巴巴的。
“顧氏宣布破產了。”
他坐到床邊,手指拂過我汗溼的鬢角。
“符玉因故意傷害被拘留,她供出是顧寒聲暗示她除掉......這個孩子。”
我閉上眼,淚水滾進鬢角。
多麼諷刺,我精心策劃的復仇完美實現了,卻在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
“扶硯,”
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你知道我爲什麼留下這個孩子嗎?”
他的手指頓了一下,“爲了報復顧寒聲。”
“一開始是。”
我睜開眼,直視他深邃的瞳孔。
“但後來,我開始幻想它會長得像誰。”
“如果是女孩,也許會有我的眼睛;如果是男孩......”
我的聲音哽住了。
“可能會像你一樣溫柔。”
商扶硯的呼吸明顯停滯了一拍。
他慢慢俯下身,額頭抵着我的臉。
“姜時願,你記得大二那年圖書館停電嗎?”
我愣住了。
那個冬夜,突然的停電讓自習室陷入黑暗。有人摸黑給我塞了杯熱可可,而我以爲是顧寒聲......
“是你?”
“是我。”
他的唇輕輕擦過我的眉心,堅定道:“一直都是我。”
監測儀的心跳聲突然變得雜亂。
我抓着他的衣領,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不知道該不該留下它,不是因爲顧寒聲,而是,我真的能做好一個母親嗎?”
商扶硯捧起我的臉,眼神堅定得讓人心顫。
“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在你身邊。”
“不是因爲這個孩子,而是因爲我愛你。”
半晌,我摸着小腹,做出了這半年來最清醒的決定。
“幫我安排手術吧。”
我輕聲說,遏制住心裏的猶豫。
商扶硯緊緊抱住我,他的心跳透過胸膛傳來,穩健而有力。
12
一年後的春天,我站在“時願女性創業基金會”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花園裏正在舉辦的創業培訓課。
二十多位女性圍坐成一圈,有剛畢業的大學生,也有帶着孩子的單親媽媽。
“姜總,有位顧先生在前台......”
助理小張欲言又止。
我整理了下西裝外套,從容道:“讓他進來吧。”
顧寒聲比我想象中更憔悴。
曾經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現在隨意地搭在額前,昂貴的定制西裝換成了普通襯衫。
他手裏捏着一份文件,指節泛白。
他的目光掃過我辦公室牆上的照片,那是我和商扶硯在去年亞太經濟論壇的合影。
“時願,我來道歉。”
我示意他坐下,親手倒了杯茶。
茶香氤氳中,我發現自己竟然能心平氣和地注視這個曾經讓我痛不欲生的男人。
“這是符玉的流產報告。”
他把文件推過來,急促道:“孩子......不是我的。”
“時願,我沒有背叛你。”
我並沒有翻開那份文件,而是無語的笑了出來。
“顧寒聲,你腦子還好嗎?”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麼問。
“破產清算結束了,我現在在一家小公司做財務顧問。”
陽光似乎在我們之間的辦公桌上投下一道分界線。
顧寒聲突然紅了眼眶,“我最後悔的不是失去公司,而是,我本可以擁有你這樣的伴侶,卻選擇了最卑劣的路。”
“時願,再給我個機會,好嗎?”
我沒有說話,直接讓保安送人。
送走顧寒聲後,我站在窗前深呼吸。
那次手術後,商扶硯帶我去了冰島,在極光下我哭完了前半生所有的委屈。
回國後,我用第一輪融資的部分資金創立了這個基金會。
手機震動,商扶硯發來消息。
“今晚慶功宴別忘了,七點我來接你。”
我的嘴角不自覺上揚。
這兩年我們像初學者一樣慢慢摸索感情,從每周四的晚餐約會開始,到一起做項目,再到他悄悄把牙刷放進我家浴室。
所有人都以爲我們早就在一起了,只有我們知道這種克制有多珍貴。
夜幕降臨時,我穿着銀灰色禮服走進宴會廳。
商扶硯正在台上講話,看到我立刻眼睛一亮。
他今天穿了深藍色西裝,領帶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在衆人的掌聲中,他單膝跪地掏出戒指盒時,我竟然一點都不驚訝。
也許是因爲今早我發現他偷偷量了我梳妝台的尺寸,又或許是我們之間早已不需要言語的默契。
“姜時願,你願意讓我成爲你永遠的合夥人嗎?”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接過戒指,卻在戴上前停了下來。
“我有條件。”
全場倒吸一口冷氣。商扶硯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什麼條件?”
我笑了笑,賣了個關子。
戒指套上手指的那一刻,閃光燈如雨點般亮起。
商扶硯在我耳邊輕聲說問道:“知道我最愛你哪一點嗎?”
“我的商業頭腦?”我調侃道。
“是你跌倒後,永遠選擇用成長而不是仇恨來回應傷痛。”
他的吻落在我的發梢,珍重無比。
”比如現在,你本可以炫耀顧寒聲今天的落魄,卻只字不提。”
宴會結束後,我們手牽手走在江邊。
對岸的LED屏正在播放基金會的宣傳片,畫面上一位受助女性說:“姜姐告訴我,尊嚴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的。”
商扶硯捏了捏我的手心。
“下周一董事會,我們要討論新項目。”
“好啊,合夥人。”
我笑着靠在他肩上。
夜風拂過江面,泛起粼粼波光。
水中的月亮碎了又圓,就像人生,跌倒了總能重新站起。
而這一次,我不再爲仇恨而奔跑,而是爲愛和理想,從容前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