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是周宴凜。
我鬆了一口氣,向他走過去。
傅西決卻大步走過來,掐着我肩膀,太陽穴青筋突跳。
“林霧眠,你誣陷阿意,又背着我在外面找男人,就爲了氣我?”
周宴凜一拳將傅西決打倒在地,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氣你?我才是霧眠名正言順的未婚夫。”
我無視傅西決,攬住周宴凜的胳膊。
“不好意思,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傅先生,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未婚夫,周宴凜。”
傅西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如地震般猛縮。
而許知意提着婚紗跑過來,哭得梨花帶雨:“阿決,你要相信我啊......”
周宴凜不耐煩地瞥了一眼許知意,冷聲說道:“視頻是真是假,一查就知道,許小姐就是心虛,也沒必要演到這種程度。”
“凶手就是這個惡毒的女人!”許知意抹了一把眼淚,不分青紅皂白地指着我罵道。
周宴凜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許小姐,請你注意措辭。”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傅西決,而傅西決沒有再爲她辯解。
許知意終於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灰塵攀上潔白的婚紗一角。
她惶恐地拽着傅西決,做着最後的掙扎。
然而傅西決只是輕輕將自己的胳膊抽出,啞聲開口:
“阿意,我會查清楚的。”
周宴凜爲我打開邁巴赫的車門時,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傅西決。
他的臉色蒼白,看起來疲憊不堪。
那雙看向我的眼睛終於有了嫌惡以外的情緒。
可惜我懶得再研究了。
最後留給他們嘲諷一笑,周宴凜載着我疾馳而去。
他握緊方向盤,低聲開口:“抱歉,霧眠,我來遲了。”
我搖搖頭,笑着看向他:“沒關系,還得多虧你的視頻,讓我給他們隨了個大禮。”
周宴凜無聲地勾起嘴角。
他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帶我去調理身子。
半個月後,第一副藥喝完,他恰好忙公司的事,於是我今天便獨自來醫院取藥。
轉角處,卻不巧碰上已等候多時的傅西決。
剛對上我的視線,他便匆忙開口:“眠眠,事情我已經查清楚了,我不會娶許知意,你放心。”
我瞥了一眼他懷裏捧着的一大束百合花,緩緩開口:“傅西決,我百合花粉過敏。”
傅西決僵硬地將花束丟掉,又慌忙看向我:“眠眠,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買,好嗎?”
我卻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兩輩子,你都記不清我喜歡什麼。”
他抬手拉住我的胳膊,匆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你......”
“夠了。”我甩開他的手,淡淡道,“總之,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你不要再纏着我。”
傅西決還想要追過來,卻被匆匆趕來的周宴凜擋住。
我欣喜地看向周宴凜:“阿凜?你不是在忙嗎?”
沒等周宴凜回答我,傅西決便紅着眼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眠眠是我的妻子。我們高中就認識了,輪得到你插足?”
聞言,周宴凜噗嗤一笑:“抱歉,霧眠是我的未婚妻,有妄想症麻煩你去治。另外,我和霧眠是青梅竹馬,到底是誰插足誰?”
傅西決臉色煞白,愣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而周宴凜拉着我走出醫院,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還好我今天趕來了,不然又要被這個陰魂不散的東西撬牆腳。”
周宴凜握着我的手又稍稍用力,語氣中帶着幾分委屈。
我不禁失笑:“放心好了,我沒那麼容易被‘撬走’。”
他也笑了,眼神中帶着說不盡的寵溺。
晚上睡前,我打開關機的手機。
又是傅西決用陌生號碼發來的一大堆陌生消息。
【眠眠,我已經把證據都交給警察了,我不會再和那個女人有交集。】
【老爺子那邊說好了,只要你肯回來,我們立馬結婚。】
沒等我一眼掃完,他的電話又打過來。
“眠眠!你終於肯......”
周宴凜冷冷地打斷他:“傅西決,你是不是給臉不要臉?一次次騷擾我的未婚妻,是不是覺得我不會對你做些什麼?”
他帶着滿腔怒火掛斷拉黑,又可憐巴巴地看向我。
“霧眠,他真煩。”
我會意,在他臉頰上落下輕輕一吻。
“呐,給你的補償。”
周宴凜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輕輕抱住我。
電話那頭的傅西決徹夜無眠。
電話這頭的我在周宴凜的懷中安然入睡。
8.
一周後,我睡眼惺忪地起床。
周宴凜在處理英國剩下的雜事,我打算出門買些畫材。
一打開門,卻見傅西決站在門口。
他抱着一束滿天星,頭發亂糟糟地支棱着,眼下掛着兩片青黑,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見我出來,他的眼睛亮了亮,忙將花束遞給我。
“眠眠!我看了你的信,你最喜歡的花是滿天星!”
我大學時親手爲他寫下的情書,他直到現在才認真去看。
沒等我應答,傅西決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無名指上戴着的,是我們曾經在校門口一起制作的情侶對戒。
金屬已經氧化發黑,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我譏誚一笑,也緩緩抬起我的右手。
傅西決眼中閃過激動,笑容卻在看清我中指上的戒指時凝固。
那是我和周宴凜的訂婚戒指。
傅西決幹裂起皮的嘴唇動了動,眼裏盡是愕然:“怎麼會…怎麼會呢......不是說好了只嫁給我一個人的嗎......”
花束倏然墜落,夏天的雨來得急,說下就下。
我臨時改變行程,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而傅西決還站在院子裏,渾身溼透。
他踉蹌着爬上台階,不斷砸着門,哭着求我放他進去。
而我只是輕輕跟周宴凜說了一句:“阿凜,下雨了,今天就在家吧。”
他放下手頭的工作,爲我煮茶。
一到雨天,我的腿還是會發痛。
我們躺在床上,愜意地聽着窗外的雨聲。
“阿凜,我們結婚吧。”我忽然開口。
爲我按摩小腿的手頓了頓,周宴凜的眸子中閃着光,欣喜地開口:“......霧眠,你是認真的?”
我歪頭笑了笑:“當然了。”
有人兩輩子都分不清愛恨,有人兩輩子都把自己的真心奉上。
我們就這麼約定好了餘下的半生。
第二天雨停,我遲疑了一下,最終打開門。
門口空空如也,連落地的滿天星花束也被打掃了個幹淨。
之後的事情,我是在小道新聞上看見的。
聽說傅西決用非人的手段折磨許知意,又留着一口氣,把人送去了局子。
什麼跪玻璃、徒手拔刺,又做亂七八糟的手術......
我只一笑而過。
我太了解傅西決了,他想用這種辦法表明自己的真心。
可惜事到如今,又與我何幹呢?
除了厭煩,我別無他緒。
我開始和周宴凜一起籌劃我們的婚禮,將這些雜事拋之腦後。
再次聽到傅家的消息,是兩個月以後。
傅老爺子走了。
“那傅小少爺真是個孽障!活生生給老爺子氣死了啊!”
等紅綠燈的間隙,我拉住路人問了清楚。
原來傅西決爲了娶我,日夜纏着老爺子,讓老爺子向我求情。
可傅爺爺是真心把我當女兒看,許知意插進來後傅西決對我的態度他也看得分明,哪肯再推着我往火坑裏跳?
爺孫僵持着,這個當孫子的竟然對爺爺上了手段,老爺子一口氣沒上來,就這麼過去了。
我啞然,對傅西決的厭惡更甚。
活了兩輩子,還沒學會怎麼做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教教他。
那天傅老爺子的葬禮,我和周宴凜也出席了。
9.
小雨淅瀝,傅西決呆滯地站在墓前。
他穿着整潔的黑西服,臉色卻灰敗得可怕,兩頰深深凹陷,嘴唇幹裂得翻起白皮。
我含淚看着那冰冷的墓碑,傅西決看見我後卻神經質地丟下傘跑過來。
“眠眠!你來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保鏢將他攔住,我擦掉眼淚,冷聲說道:“我來看傅爺爺,和你無關。”
周宴凜站在一側,陰沉沉地開口:“我勸你不要對我的未婚妻有什麼別的想法。”
傅西決眼神裏的光瞬間熄滅,卻又不死心地緊緊盯着我。
“眠眠......我錯了......”
來客衆多,大庭廣衆之下,傅西決也不敢對我做些什麼。
而我今天卻不止是要來看傅爺爺,我還要送給傅西決一份大禮。
如今傅爺爺駕鶴西去,我倒也沒了顧忌。
直到葬禮順利結束,我才高聲請賓客留步。
周宴凜將傅家即將破產的事實擺在衆人面前,傅西決的面具終於被撕下。
原來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撐起傅家的家業,什麼合作夥伴,也不過是傅西決騙取資金的借口罷了。
那些被蒙在鼓裏的合夥人終於得知真相。
一時間,傅西決成了臨城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鋃鐺入獄,跟許知意也算是緣分不淺。
聽說傅老爺子的深交都暗暗用了些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而我做完這一切後,跟周宴凜回英國見了父母。
我們兩家是世交,伯父伯母都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裏。
我和周宴凜甚至定過娃娃親,不過後來因爲傅西決的出現才作罷。
這一世,也算是重回正軌。
我們在英國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周宴凜在我面前哭。
“霧眠,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多苦,也謝謝你再次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我真正成爲了他的妻子。
而我重新拾起畫筆,追求自己的夢想。
今年年底,我在臨城又舉辦了一場個人畫展。
反響很不錯,主辦方邀請我回到臨城分享心得。
算了算,也有小半年沒有回到家鄉了。
於是我和周宴凜一拍即合,第二天就坐上了回臨城的飛機。
“霧眠,戴好圍巾,小心着涼。”
畫展前,周宴凜仔細地爲我系好圍巾。
我正笑着打趣他杞人憂天,卻忽然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周宴凜的動作一僵。
10.
小雪飄飄,傅西決站在我的一幅油畫前,怔怔地看着。
那幅畫的主角,是站在莊園花叢中的周宴凜。
他像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頭發蓬亂如枯草,夾雜着幾片不知從哪沾來的落葉。
他無神的眼睛,正盯着我的署名,嘴裏喃喃道:“眠眠…眠眠......”
即使我們離得很近,他也像全然沒有注意到我。
傅西決的世界裏只剩下他自己和臆想中的我。
我愕然。
然而演講很快開始,見傅西決沒有其他動作,我便收起所有心思,專心分享我的經驗與心得。
演講結束,聽衆的掌聲不斷。
我深鞠一躬,正打算下台,卻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拿着刀,直直地沖向我。
“林霧眠!要不是你毀了我的婚禮,我現在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我一時愣住,台下的周宴凜慌忙跑過來,卻來不及了——
尖刀劃破布料,刺入皮膚的聲音響起,我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
神志不清的傅西決擋在我的身前。
刀尖刺穿胸膛,鮮血淋漓,刺激着許知意的神經。
她顫抖着手,尖叫着跑開:“不是我......不是我!”
群衆立馬報了警,警笛聲也很快響起。
周宴凜安撫着我,而我一時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傅西決。
他身上套着件皺巴巴的睡衣,領口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嶙峋的鎖骨。
不要命地擋在我身前,完全是這個瘋子無意識的舉動。
直到這一刻,他才短暫地恢復了意識。
“眠眠......欠你的命......我還給你。”
警察封鎖現場,並將越獄的許知意帶回警局,而傅西決因失血過多,當場死亡。
我終於緩過神來,看向周宴凜。
他的眼中充滿擔憂,有一些惶恐。
我笑了笑,牽住他的手更用了幾分力。
“阿凜,約定好了的,永遠不會鬆開。”
他這才放下心來,這場鬧劇也到此收尾。
我們回了英國,在那裏定居下來。
英國鄉村的風景和周宴凜,成爲了我作品中的最佳主角。
這天下雪,我摘下帽子,笑着對周宴凜說。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周宴凜爲我扣好紐扣,寵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尖。
這一扣,就真的是一輩子。
不知過了多久,依舊是落雪的倫敦。
白發蒼蒼的他爲我扣好紐扣,眼裏的愛意一如當年。
“此生也算......共白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