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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靜止。
沈舒雲張着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耳邊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
他在說什麼?
彈幕徹底瘋狂:
“實錘了!霍少親自作證!”
“抄襲狗去死!”
有觀衆抓起礦泉水瓶,狠狠砸了過來!
“砰!”
水花四濺,澆溼了她的頭發、臉頰,還有死死護在懷裏的文件夾。
冰涼的水混進眼角滾燙的液體。
她被工作人員狼狽地推出大廳。
身後傳來主持人激昂的聲音:
“取消五號選手參賽資格!恭喜三號選手莫紫嵐榮獲金獎!”
掌聲雷動。
深夜,別墅一片死寂。
沈舒雲坐在窗前,直到房門被推開,白熾燈亮得刺眼。
霍塵驍走進來,蹙眉:“怎麼不開燈?”
她沒有抬頭。
“爲什麼?”
三個字,從牙縫裏艱難擠出。
霍塵驍沉默片刻,點燃一支煙。
“阿嵐需要這個獎。”
煙霧模糊了他的臉,“她不像你,只能一個人在這個圈子裏掙扎,不容易。”
他頓了頓。
“你是沈家大小姐,有你哥寵着,有我在......你不需要這種虛名。”
沈舒雲摸着毫無知覺的腿,忽然笑了。
笑得悲涼。
是啊,她不需要。
她只需要乖乖坐在輪椅上,做他完美的“擋箭牌”,然後把夢想、尊嚴、一切,都拱手讓給那個“不容易”的人。
霍塵驍被她笑得心頭一刺,想說什麼,手機突然震動。
霍塵驍瞥了眼信息,抬頭看她:“公司有事,我得回去處理。”
他轉身離開,腳步匆匆。
門關上。
沈舒雲靜靜 坐了很久,然後拉開抽屜,拿出那個他送的、刻着她名字縮寫的打火機。
咔嚓。
火苗躥起。
她將浸溼後又被她小心展平的設計稿,一張張湊近火焰。
紙張蜷曲、變黑、化作細碎的灰燼。
蝶翼在火光中最後一次舒展,然後永遠消失。
火光照亮她平靜無波的臉。
沒有淚,沒有恨。
只有一片徹底的空。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
“哥,帶我回北城。”
......
次日,沈舒雲讓司機開往城東的珠寶修復店。
母親的遺物,那只裂過的玉鐲,生前最後的心願便是修好它。
她托霍塵驍送來此地。
店員查詢記錄,卻面露詫異:“沈小姐,鐲子昨天已被霍先生取走了。”
沈舒雲一怔,還沒理清頭緒,就被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
“舒雲?真是你!”
高中同學拉住她,“同學會都快開始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她茫然地被簇擁着推向酒店包廂。
門一開,喧鬧撲面而來。
人群中央,莫紫嵐手腕上一抹翠色,晃得刺眼。
“紫嵐,這鐲子成色真好,是霍家那位送的吧?”
“那當然,除了紫嵐,誰配得上霍太太的位置?”
“某些人啊,瘸了腿還做夢,可笑。”
譏笑聲中,沈舒雲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只玉鐲上——那裂紋修復的痕跡,她認得!
“還給我!”她猛地驅動輪椅上前。
莫紫嵐迅速將手背到身後,笑容無辜:“憑什麼說這是你的?”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沈舒雲伸手去奪。
莫紫嵐高舉手臂,故意戲耍她:“夠得到就還你呀。”
沈舒雲傾身去抓,不知誰從背後狠狠一推!
她整個人跌下輪椅,狼狽倒地。
莫紫嵐俯身,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笑:“這麼想要?那就還你。”
手一鬆,玉鐲直直墜下。
“不——!”
沈舒雲撲過去,卻被一只腳踹開肩頭。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像心髒炸開。
碎片四濺。
絕望如潮水滅頂。
沈舒雲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莫紫嵐!
“啊!”莫紫嵐驚叫倒地,額角磕上桌沿。
包廂門在此時被撞開。
霍塵驍如狂風卷入,一把將莫紫嵐護進懷裏。
看見她額上血跡,他眼底瞬間結冰,視線狠狠剜向地上的沈舒雲。
下一秒,他抬腳,碾上那堆碎片!
碾得粉碎。
“沈舒雲!不就一個破鐲子,你發什麼瘋!”他聲音淬着毒,“給阿嵐道歉!”
沈舒雲看着化作齏粉的遺物,全身血液都冷了。
她低低地笑起來,聲音沙啞破碎:
“破鐲子......霍塵驍,你明知道它對我意味着什麼......你答應過我,會好好保管它......”
霍塵驍被她空洞的眼神刺得心頭一慌,喉結滾動:“我......”
“阿驍,我頭好暈......”莫紫嵐虛弱地靠進他懷裏,適時呻吟。
他臉色一寒,迅速拿出手機。
“叮——”
沈舒雲的手機響起冰冷的到賬提示。
“賠你十個。這件事,到此爲止。”
他抱起莫紫嵐,轉身就走,“別再找阿嵐麻煩。”
沈舒雲沒說話。
她只是慢慢、慢慢地趴向地面,用顫抖的手,去攏那一小撮青白色的粉末。
像攏母親最後一點骨灰。
霍塵驍走到門口,鬼使神差回頭看了一眼。
只看見她弓起的、單薄得像要折斷的背脊。
他心頭驀地一抽。
“阿驍......”莫紫嵐虛弱地喚他。
他咬牙,大步離開。
人聲散盡。
沈舒雲終於將最後一點粉末捧在手心。
她看着,看着,突然一口血嗆了出來,濺在滿地狼藉上。
眼前猛地一黑。
所有聲音、光線、感覺,徹底離她遠去。
最後墜入的,是無邊寒冷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