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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利貸的錢到賬很快。
雖然利息高得嚇人,但妞妞的藥續上了。
經過一輪搶救,各項指標勉強穩住,醫生安排進了無菌倉觀察。
這十天,我像個幽靈一樣守在倉外。
爲了省錢,我每天只吃兩個饅頭,喝醫院開水房的免費熱水。
只要妞妞能活,我吃屎都行。
那天中午,我正啃着半個冷饅頭,手機響了。
屏幕上跳動着“媽”兩個字。
我盯着那兩個字看了很久,直到鈴聲快要斷掉才接起。
“劉波!你死哪去了?”
剛接通,聽筒裏就炸開我媽中氣十足的咆哮。
“家裏麥子熟了,都要爛地裏了!你弟腰不好,幹不了重活,你趕緊滾回來收麥子!”
我握着手機的手指關節泛白。
剛才心裏竟然涌起一絲荒謬的期待。
我想,她會不會問一句妞妞怎麼樣了?
哪怕是假惺惺的客套一句?
哪怕是隨口問一句“孩子死了沒”?
但都沒有。
只有對免費勞動力的索取,只有對我這個“長工”缺席的不滿。
我平靜地對着話筒說:“回不去,妞妞在化療。”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隨即爆發了更大的音量。
“化療?你還真治啊?”
“劉波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醫生都說那是無底洞!幾十萬砸進去連個響都聽不見!”
“你爲了個丫頭片子,連親娘老子都不管了?家裏的麥子比那個賠錢貨金貴多了!”
背景音裏,傳來嫂子王麗的聲音
“哎呀媽,大哥這是對咱們有意見呢。你看我這懷着孕,強子腰又不好,全家就指望大哥出力,結果人家躲在城裏享清福。”
“大哥,這就是你不孝順了。媽最近爲了照顧我胎氣,累得腰酸背痛,你也不心疼心疼。”
我看着手裏冷掉的饅頭,看着玻璃窗裏插滿管子的女兒。
往事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裏翻涌。
十歲那年,我發高燒四十度,我媽說捂捂汗就行,我硬是自己走了十裏路去診所,昏倒在門口。
十二歲那年,弟弟咳嗽一聲,全家半夜打車去市醫院掛急診。
十八歲,我考上二本,我媽說沒錢,讓我去打工供弟弟讀書。
二十歲,弟弟考不上高中,家裏花幾萬塊給他買了個大專名額。
原來,在這個家裏,我的命是草,弟弟的命是寶。
我媽還在喋喋不休:“養你不如養條狗,狗都知道看家護院!你要是不回來,以後別想進這個家門!”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胸腔裏有什麼東西碎了,又有什麼東西重新硬了起來。
“你猜對了,以後你就當我也死絕了吧。”
說完,我直接掛斷。
然後拉黑了那個號碼。
爲了還高利貸,我在醫院附近找了個送外賣的兼職。
白天跑單,晚上守夜。
我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在生死和金錢之間瘋狂旋轉。
那天中午,正值送餐高峰期。
我拎着兩份黃燜雞米飯,滿頭大汗地沖進醫院大廳。
迎面撞上了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