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大的求生欲像電流般擊穿黑暗,林晚晚猛地倒抽一口氣,從床上彈坐起來!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
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後腦和脊背——沒有血跡,沒有預期中粉碎性的劇痛。只有肌肉因過度緊繃而產生的微微酸脹感。
怎麼回事?
她不是應該死在那個冰冷陰暗的地下停車場了嗎?那個狂熱粉絲猙獰的臉、身體滾落樓梯時骨頭碎裂的聲響、還有瀕死時徹骨的絕望……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可怕。
她茫然地環顧四周,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收縮。
視線所及,是熟悉到刻入骨髓,又陌生到令人心悸的環境。
狹窄得轉個身都困難的房間,牆壁因爲潮溼泛着斑駁的黃痕。天花板上那盞廉價的吸頂燈積滿了灰塵,散發着昏黃的光暈。床邊堆着幾個還沒來得及拆封的紙箱,唯一一張書桌上,散亂着寫了一半的樂譜、空掉的泡面桶和幾本翻爛了的音樂理論書。
空氣裏彌漫着舊房子特有的黴味,混合着廉價速食食品的氣息。
這裏是……她三年前租住的那個破舊出租屋?
那個在她因爲一首歌小有名氣,被公司看中並搬進條件更好的公寓之前,承載了她所有落魄、掙扎和卑微希望的“家”。
她怎麼會在這裏?
一股強烈的不真實感將她緊緊包裹。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傳來,尖銳地提醒着她——這不是死後虛無的幻境,也不是一場噩夢醒來就能結束的簡單循環。
一個荒謬又驚人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
她幾乎是撲到床邊,手指因爲激動和恐懼而微微顫抖,在雜亂的物品中慌亂地摸索着。終於,指尖觸碰到一個冰涼熟悉的硬物——是她那部屏幕布滿蛛網般裂痕、早就該被淘汰的舊手機。
指尖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劇烈顫抖,用力按亮了屏幕。
刺眼的白光過後,屏幕上清晰地顯示着一行日期——
【星歷2023年10月26日】
這個日期,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撬開了她塵封的記憶閘門,帶來一陣混合着痛苦和屈辱的洪流。
三年前!
她真的回到了三年前!
這個時間點,像一根淬毒的針,精準地刺中了她靈魂最痛的傷疤。這個時候,她和陸寒州那場“轟轟烈烈”的分手風波剛剛爆發不久。他那位手腕通天的經紀人紅姐,正指揮着龐大的公關團隊,在全網鋪天蓋地散布關於她的黑料,不遺餘力地將她塑造成一個爲了上位不擇手段、死纏爛打捆綁頂流炒作的“心機女”、“音樂騙子”。
而陸寒州本人,那個她曾經傾盡所有去愛戀的男人,自始至終,沉默得像一座冰山,默許甚至縱容了這一切的發生,眼睜睜看着她被他的千萬粉絲撕成碎片。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悶痛到無法呼吸。前世被背叛、被污蔑、被網絡暴力、最終慘死街頭的所有怨恨,與重生歸來的巨大震驚和恍惚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纖細的神經撕裂。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冰涼的手指,點開了那個無比熟悉、卻又曾給她帶來無盡痛苦的微博圖標。
圖標上的紅色數字提醒是令人心驚的“99+”。
應用短暫地卡頓了一下,才艱難地加載出界面。
下一秒,手機仿佛化身成一個擁有獨立生命的震動器,開始在她掌心瘋狂地、持續不斷地嗡鳴起來,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樣連綿不絕,幾乎要讓這部老舊的機器當場罷工。
屏幕瞬間被無數個刺眼的紅色“99+”淹沒——私信、評論、@、贊……每一個紅點都像是一滴凝固的血液,散發着不祥的氣息。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了評論區。
入目所及,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由污言穢語和惡意表情組成的血紅色海洋。
【不要臉的音樂騙子!離我們寒州遠一點!也不照照鏡子自己什麼貨色!】
【糊咖就想靠蹭熱度上位?唱的都是什麼垃圾,污染我耳朵!惡心!】<|end▁of▁thinking|>【心疼哥哥被這種心機女纏上,哥哥快跑!姐妹們保護我方寒州!】<|end▁of▁thinking|>【在線衆籌給林晚晚買棺材,賤人趕緊滾出娛樂圈!下地獄吧!】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她的眼睛裏,刺得她眼球生疼。這些ID,有些她甚至還有印象,是前世直到她死前,仍在堅持不懈、花樣百出地黑她的“核心骨幹”,她們用最惡毒的語言,日復一日地踐踏着她的尊嚴。
她閉了閉眼,強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和翻涌的惡心感,手指顫抖着點開了私信界面。
裏面的內容更加不堪入目。除了各種污言穢語的辱罵,還有精心P好的黑白遺照、血腥恐怖的屍體圖片,甚至有人發來了威脅她家人安全的恐怖信息。
就在她指尖冰涼,準備退出這個令人窒息的應用程序時,握在掌心的手機突然像垂死掙扎般尖銳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着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
她盯着那串數字,身體本能地僵硬。前世,就是這些無窮無盡的騷擾電話,成了壓垮她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猶豫了幾秒,她最終還是劃開了接聽鍵。
甚至沒等她發出一個音節,聽筒裏就猛地炸開一個尖銳刺耳、充滿戾氣的女聲,語速快得像失去了控制的機關槍:
“林晚晚你這個賤人!你怎麼還不去死!敢欺負我們寒州,你全家都不得好死!你出門就被車撞死!吃飯被噎死!喝水被嗆死!你這種社會渣滓活着就是浪費空氣……”
“啪!”
林晚晚像是被滾燙的開水潑到一樣,猛地將手機狠狠摔在了柔軟的床鋪上,截斷了那頭源源不斷的惡毒詛咒。
手機屏幕閃了閃,頑強地沒有熄滅,那串陌生號碼依舊固執地顯示在那裏。
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但這一次,不僅僅是源於恐懼和無助,更多的,是一種從靈魂最深處彌漫開來的、冰冷的寒意。
電話鈴聲再次不屈不撓地響起,一個接一個,仿佛永無止境。不同的號碼,傳遞着同樣肮髒的惡意,將這個狹小房間的空氣都污染得粘稠不堪。
她坐在床邊,蜷縮起身體,將臉深深埋進並攏的膝蓋裏。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沒有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她單薄的身上投下一條條冰冷與暖黃交錯的光帶。
原來,重新經歷一次,是這樣的感覺。
不是麻木的接受,而是將前世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屈辱和不甘,連同此刻正在經歷的這一切,一點一點,淬煉成堅硬的骨骼,融入沸騰的血脈。
過了許久,久到那些騷擾電話似乎也暫時耗盡了耐心,房間裏重新恢復了死寂。
她緩緩抬起頭。
臉上淚痕已幹,那雙原本總是蘊藏着溫柔和怯懦的眼眸,此刻清澈得像被冰泉洗過,裏面燃燒着一種近乎冷酷的火焰。
她拿起那部飽經摧殘的手機,沒有絲毫猶豫,長按關機鍵。
屏幕徹底暗下去的那一刻,她望向窗外那片屬於城市的、陌生而冰冷的光海,用一種平靜卻斬釘截鐵的語氣,輕聲對自己,也對那個看不見的敵人宣告:
“我回來了。”
回到了這一切悲劇剛剛開始的起點。
陸寒州,紅姐,還有所有那些踐踏過她、辱罵過她,恨不得她永世不得超生的人……
這一世,遊戲的規則,該由她來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