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子在平靜的等待中一天天過去,蘇硯在母親孟婉卿的腹中逐漸長大,她的感知也越來越敏銳。她能清晰地分辨出外界的聲音——林承安每天清晨出門時的叮囑,傍晚回來時的腳步聲;孟婉卿在院子裏散步時的呼吸聲,繡活時的針線摩擦聲;還有家裏嬤嬤們打掃衛生、做飯時的閒聊聲。

通過這些聲音,蘇硯對這個家庭和所處的時代,有了更多的了解。這是一個名爲“大靖”的架空王朝,社會風氣相對開放,但男尊女卑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她的父親林承安,是靖安城裏一個小布莊的老板,爲人正直,勤勞肯幹,卻不善鑽營,所以生意一直不溫不火。母親孟婉卿,出身書香門第,可惜家道中落,嫁給林承安後,就一心操持家務,性格溫婉,卻身體孱弱。

讓蘇硯擔心的是,孟婉卿的身體狀況,比她最初感知到的還要糟糕。隨着孕期的推進,孟婉卿的孕吐反應越來越嚴重,經常吃不下東西,夜裏也總是睡不安穩。林承安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開了不少安胎藥,可效果都不明顯。

“婉卿,今天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再請張大夫來看看?”這天晚上,林承安撫摸着孟婉卿的小腹,聲音裏滿是擔憂。

孟婉卿搖了搖頭,虛弱地說:“不用了,承安。張大夫已經來了好幾次了,藥也吃了不少,都沒什麼用。可能……我這身體,本來就不適合生孩子吧。”

“別胡說!”林承安立刻打斷她,語氣有些急切,“你別想太多,咱們的寶寶很健康,你也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明天我再去藥鋪問問,有沒有更好的安胎藥。”

蘇硯在腹中靜靜地聽着,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孟婉卿的問題,不僅僅是“孕期反應”那麼簡單。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孟婉卿很可能存在氣血兩虛、內分泌失調的問題,再加上她本身體質較弱,孕期營養跟不上,才導致了這些症狀。而古代的安胎藥,大多以滋補爲主,不對症的話,不僅沒有效果,還可能加重身體負擔。

蘇硯想幫母親,卻苦於沒有辦法。她現在只是一個胎兒,連基本的語言能力都沒有,更別說指導大夫開藥了。她只能盡量通過胎動,給孟婉卿一些“安慰”——每當孟婉卿孕吐難受時,她就輕輕地動一下,像是在說“娘親,我沒事,你加油”;每當孟婉卿睡不着時,她就保持安靜,讓母親能稍微休息一會兒。

可這些微不足道的安慰,顯然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孟婉卿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甚至連走路都需要嬤嬤攙扶。林承安的布莊生意,最近也遇到了麻煩——城裏的大布莊“恒昌號”故意壓低價格,搶了林承安不少客戶,布莊的收入銳減,家裏的經濟狀況也變得緊張起來。

“掌櫃的,恒昌號又降價了,咱們的布賣不出去啊。”布莊的夥計小李急急忙忙地跑回來,對林承安說,“今天一天,就只賣出去一匹細布,還是老主顧照顧生意。”

林承安皺着眉頭,坐在櫃台後面,手裏攥着賬本,指節都有些發白。他知道,恒昌號是故意針對他。之前恒昌號的老板想吞並他的布莊,提出低價收購,被他拒絕了,現在對方是在報復他。

“知道了。”林承安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想想辦法。”

小李嘆了口氣,轉身走了。林承安看着賬本上越來越少的收入數字,又想起家裏虛弱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心裏像壓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來。

他沒有告訴孟婉卿布莊的困境,怕她擔心。可孟婉卿心思細膩,早就從家裏的開銷變化中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天晚上,孟婉卿看着林承安疲憊的臉,輕聲問道:“承安,布莊是不是遇到麻煩了?最近家裏的用度,好像比以前省了不少。”

林承安愣了一下,隨即勉強笑了笑:“沒有的事,你別多想。就是最近布莊的生意淡了點,省着點花也是應該的。等過段時間,生意就好了。”

孟婉卿沒有再追問,只是默默地幫林承安整理好衣領,輕聲說:“你別太累了,身體要緊。就算日子苦一點,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林承安看着妻子溫柔的眼神,心裏一陣發酸。他握住孟婉卿的手,鄭重地說:“婉卿,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的。”

蘇硯在腹中“聽”着這一切,心裏對林承安的好感又多了幾分。這個男人雖然平凡,沒有驚天動地的本事,卻有擔當、有責任心,是個值得托付的人。而孟婉卿的溫柔體貼,也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母愛。

可好感和感動,並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孟婉卿的身體越來越差,林承安的生意越來越難,這個小家庭,正面臨着雙重危機。蘇硯知道,再這樣下去,不僅孟婉卿分娩時會有危險,整個家庭都可能陷入困境。

“必須想辦法做點什麼。”蘇硯在心裏對自己說。她開始回憶自己所學的知識,試圖找到既能幫母親調理身體,又不引人注意的方法。她記得,一些溫和的食材,比如紅棗、桂圓、山藥,都有補氣血的功效,適合孕婦食用。還有一些簡單的按摩手法,也能緩解孕期的不適。

可問題是,她現在是個胎兒,怎麼把這些信息傳遞給父母呢?直接用胎動“寫字”?顯然不可能。讓母親在夢裏夢到這些方法?也太不現實了。

蘇硯陷入了沉思。她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父母“自然而然”地接受這些方法的契機。

幾天後,機會終於來了。孟婉卿因爲長時間吃不下東西,氣血不足,突然暈了過去。林承安嚇壞了,連忙請來了城裏最好的婦科大夫——王大夫。

王大夫給孟婉卿診完脈,臉色凝重地對林承安說:“林掌櫃,夫人這是氣血兩虛,胎氣不穩,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有流產的風險。”

林承安一聽,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王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夫人和孩子啊!多少錢我都願意花,只要能讓她們母子平安。”

王大夫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林掌櫃,錢不是問題。夫人這體質,本就孱弱,懷孕後氣血損耗更甚,尋常的安胎藥已經不起作用了。我再給你開一副養血安神的方子,但能不能見效,還要看夫人自身的造化,以及後續的調養。”

“調養?”林承安連忙追問,“王大夫,那該怎麼調養?您盡管吩咐,我一定照做。”

王大夫沉吟片刻,說道:“夫人現在最缺的是氣血,卻又脾胃虛弱,補得太猛反而會適得其反。平日裏可以多吃一些溫和滋補、容易消化的食材,比如紅棗、桂圓、山藥、小米這些,慢慢調理脾胃,補足氣血。另外,夫人心情也很重要,切忌憂思過度,要保持心境平和,對胎氣也有好處。”

蘇硯在腹中聽到這裏,心裏一陣激動。王大夫說的這些食材,和她想到的不謀而合!這正是一個絕佳的契機,既能幫母親調理身體,又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還有,”王大夫補充道,“夫人夜裏睡不安穩,可以讓嬤嬤幫她輕輕按揉太陽穴和手腕內側的穴位,能起到安神的作用。但手法一定要輕,萬萬不可用力。”

林承安連忙拿出紙筆,把王大夫的話一字一句地記下來,生怕遺漏了任何一個細節。“謝謝王大夫,謝謝王大夫!”他不停地道謝,然後親自送王大夫出門,又馬不停蹄地讓人去藥鋪抓藥。

孟婉卿醒來後,林承安立刻把王大夫的囑咐告訴了她。“婉卿,你以後就照着王大夫說的做,多吃點紅棗桂圓,好好調理身體。生意上的事你別操心,我會想辦法的。”

孟婉卿點了點頭,眼裏泛起了淚光:“承安,讓你受苦了。”

“傻瓜,跟我還說這些。”林承安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只要你和孩子好好的,我再苦再累都值得。”

接下來的日子裏,林承安果然按照王大夫的囑咐,精心照料孟婉卿的飲食起居。每天早上,嬤嬤都會給孟婉卿熬一碗小米粥,裏面加幾顆紅棗和桂圓;中午會做山藥燉排骨,軟爛易嚼,營養豐富;晚上睡前,嬤嬤會輕輕給孟婉卿按揉穴位,幫助她入睡。

蘇硯能清晰地感受到,母親的身體在慢慢好轉。孟婉卿的孕吐反應減輕了,能吃下東西了,夜裏也能睡個安穩覺了。她的呼吸變得平穩有力,臉色也漸漸有了血色。每當孟婉卿吃下那些滋補的食材,蘇硯都會在腹中輕輕地動一下,像是在爲母親感到高興。

更讓蘇硯欣慰的是,林承安的布莊生意也有了轉機。原來,恒昌號爲了打價格戰,壓低了布料的質量,不少老主顧發現後,都紛紛回流到了林承安的布莊。林承安爲人實在,布料質量有保障,價格也公道,漸漸地,布莊的生意又紅火了起來。

“掌櫃的,今天咱們布莊賣出去了十多匹布,還有好幾個新主顧來訂做綢緞呢!”小李興高采烈地向林承安匯報。

林承安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爲妻子和孩子帶來的好運。

這天晚上,林承安坐在孟婉卿的床邊,摸着她的小腹,笑着說:“婉卿,你看,咱們的寶寶真是個福星。自從有了她,你的身體好了,布莊的生意也順了。”

孟婉卿溫柔地笑了笑,也輕輕撫摸着腹部:“是啊,這孩子確實懂事。每次我吃不下東西的時候,她都會動一下,像是在鼓勵我。”

蘇硯在腹中聽着父母的對話,心裏暖暖的。她知道,這個小家庭的危機已經暫時解除了,但她也清楚,這只是開始。未來,還有更多的挑戰在等着他們。而她,作爲這個家庭的一份子,會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好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

夜色漸深,孟婉卿漸漸睡着了,呼吸均勻而平穩。林承安輕輕掖了掖被角,起身吹滅了蠟燭。房間裏一片寂靜,只有月光透過窗櫺,灑下一片柔和的清輝。蘇硯在溫暖的羊水裏,感受着父母的愛意,慢慢進入了夢鄉。她期待着出生的那一天,期待着能親眼看看這個充滿溫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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