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蘇硯感覺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溫暖的液體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流逝,只有一種模糊的、被包裹的安全感。她試圖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沒有眼皮;她想抬起手,卻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這種陌生的狀態讓她恐慌——她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醫院的監護儀、醫生的惋惜、自己最後的遺憾,都還清晰地留在記憶裏,怎麼會突然陷入這樣的混沌之中?
難道是……死後的世界?
蘇硯作爲堅定的科研工作者,從未相信過鬼神之說,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認知。她嚐試調動意識,去感知周圍的環境。很快,她捕捉到了一些微弱的信號——一種平穩的、有節奏的跳動聲,像是心髒在搏動,卻比她自己的心跳慢很多,也更有力;還有一種輕柔的、規律的呼吸聲,帶着溫熱的氣流,拂過她的“身體”表面。
這不是她的心跳,也不是她的呼吸。
蘇硯的大腦飛速運轉,結合她所學的生物學知識,開始分析眼前的狀況。心跳聲和呼吸聲的頻率,符合孕婦的生理特征;而她所處的這個溫暖、溼潤的環境,很像是……子宮?
這個念頭一出,蘇硯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一個五十多歲的科研人員,怎麼會突然變成一個胎兒?這簡直比她研究過的最離奇的基因突變還要荒謬。
可接下來的感知,卻讓她不得不接受這個荒誕的事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一根細細的臍帶連接着自己和外界,源源不斷地輸送着營養;她能聽到外界傳來的模糊聲音,像是有人在說話,語調溫柔,帶着某種安撫的力量。
“寶寶,今天有沒有乖乖的呀?”一個女聲響起,聲音輕柔得像羽毛,“你爹爹今天又去布莊了,說要給咱們娘倆掙好多好多錢,讓你出生後穿最好看的衣服,吃最好吃的點心。”
布莊?爹爹?蘇硯愣住了。這些詞匯顯然不屬於她所處的現代社會,更像是古裝劇裏才會出現的說法。難道她不僅重生了,還穿越到了古代?
她試着去“聽”更多的聲音,想獲取更多的信息。很快,她又聽到了一個男聲,低沉而溫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婉卿,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讓廚房燉了你喜歡的銀耳羹,等會兒你多喝點。”
“我沒事,承安,你別太累了。”那個叫“婉卿”的女聲回答道,“就是最近總覺得沒力氣,可能是這孩子太能折騰了。”
“辛苦你了。”男聲嘆息着,“都怪我沒用,到現在還沒讓你過上安穩日子,反而讓你跟着我受累。”
“說什麼呢?”婉卿嗔怪道,“咱們夫妻一體,日子是兩個人一起過的。再說,有你和孩子陪着我,我就很滿足了。”
蘇硯靜靜地“聽”着他們的對話,心裏泛起一種陌生的情緒。這對夫妻的對話很普通,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誓言,卻充滿了瑣碎的關懷和溫情。這種感覺,是蘇硯從未體驗過的溫馨。
她開始嚐試與這個“母親”建立聯系。作爲胎兒,她能做的事情很少,只能通過微弱的胎動來回應。她集中意識,輕輕地“踢”了一下周圍的子宮壁。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外界的反應。婉卿發出一聲驚喜的輕呼:“承安!你看,寶寶動了!他好像在跟我打招呼呢!”
“真的嗎?”林承安的聲音立刻變得興奮起來,“讓我摸摸,讓我摸摸。”
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覆在婉卿的小腹上,隔着一層皮膚和子宮壁,蘇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的溫度和力度。那只手很粗糙,應該是常年勞作留下的痕跡,卻異常輕柔,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寶寶乖,我是爹爹。”林承安的聲音放得極柔,“你要好好長大,別讓你娘親太辛苦,知道嗎?”
蘇硯又輕輕地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他的話。她能感覺到,林承安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傳來他壓抑的喜悅聲:“他聽到了!婉卿,他聽到我的話了!”
婉卿的笑聲傳來,帶着一絲哽咽:“是啊,他聽到了。咱們的寶寶真聰明。”
蘇硯漂浮在溫暖的羊水裏,聽着外面夫妻倆的歡聲笑語,心裏第一次有了一種“歸屬感”。她不知道這個時代是什麼樣子,不知道未來會面臨什麼樣的挑戰,但此刻,她能感受到來自“父母”的愛,能感受到生命的蓬勃力量。
或許,這就是上天給她的機會,讓她彌補前世的遺憾,體驗一次“普通人的溫暖”。
蘇硯閉上眼睛(如果她有眼睛的話),放鬆身體,開始認真地“感受”這個新的生命。她能感知到母親身體的虛弱——婉卿的心跳偶爾會有些急促,呼吸也比正常孕婦要輕淺,顯然是氣血不足的表現。作爲曾經的藥物科研泰鬥,蘇硯立刻就判斷出,婉卿的身體需要調理,否則不僅會影響孕期健康,甚至可能在分娩時遇到危險。
“我會保護你的,娘親。”蘇硯在心裏默默地說,“還有爹爹,。”
她開始有意識地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雖然她現在的呼吸是通過臍帶進行的),試圖用一種溫和的方式,影響母親的生理狀態。她記得在一本古籍裏看到過,胎兒的心跳和呼吸節奏,會對母親的身體產生一定的影響。雖然這種影響微乎其微,但蘇硯還是想試一試。
漸漸地,蘇硯發現,當她的意識保持平靜時,母親的心跳和呼吸也會變得更加平穩;當她稍微“活躍”一點時,母親的身體也會出現輕微的興奮反應。這種奇妙的連接,讓蘇硯感到既新奇又溫暖。
她開始期待着出生的那一天,期待着親眼看看這個世界,看看她的“爹爹”和“娘親”,看看這個能給她帶來溫暖的新家庭。
黑暗中的等待不再漫長,因爲蘇硯知道,她的新生,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