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安穿過幾彎走廊,走進朱母的房中。
伺候朱母的黃媽,站在影壁後,喊了句“少夫人”,眼珠子卻骨碌碌轉,鼻孔朝天嗤笑了聲。
傅安安的心墜墜往下沉。
看來,朱乾川要另娶的消息,府裏都知道了。
連個伺候人的婆子,都敢給她擺臉子。
一旁,朱母含笑看着傅安安,“好孩子,這三年朱府上上下下都靠你打點,辛苦你了。現在阿川回來了,你也可以卸下身上擔子,好好休息。”
她神色如常,卻藏不住眼底的不屑。
“傅家就你一根獨苗,你更要保重自己。”
言外之意,傅家沒落了,沒人給傅安安撐腰。
喬曼還沒進門,心就偏了。
“姆媽是不是也很滿意把喬曼迎娶進門?” 傅安安淡淡問。
“督軍親口答應的事,朱家和阿川不好違抗。”
傅安安冷笑,“聽聞督軍向來明理,若當真同意,那便是乾川用什麼東西逼得他不得不點頭。”
“怕不是乾川用軍功,換了休妻另娶的承諾吧?”
朱母見慣了她的和軟聽話,突然被刺了句,拉長了臉,有些不悅。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阿曼如今有了阿川的孩子,爲朱家開枝散葉,必定要娶進門,不能寒了她的心。”
“再說了,娶她進來也不會礙着你,這個家往後還是由你掌管。”
朱母說了大半天,卻見傅安安一臉平靜,注視自己。
仿佛在無聲嘲諷。
她忍不住怒道:“你躲在後宅享清福,阿川和阿曼在外以命相搏,爲你遮風蔽雨,你有什麼不滿足的?”
“我不忍你休棄後無依無靠,才說服了阿川,讓你繼續留在府內,做個風風光光的姨太太。”
傅安安勾了勾唇。
“我做姨太太?”
“掌家?”
留下她,就是想用她的嫁妝貼補全府,讓闔府上上下下繼續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
吃絕戶。
還要她感恩戴德?
曾經,她是真心一片對待朱家。
朱大帥歿的早,朱母又是個藥罐子,絲毫不擅長經營打理商鋪,朱家的田產商鋪,賣的賣,當的當,窮的只剩下空殼。
從她嫁進門,就一直是拿她的嫁妝裏裏外外補貼。
現在,她又何必當冤大頭。
“姆媽,新婦要進門,我就不該繼續管家了,明日我會把所有賬本拿過來交接給您!”
說完,她直接離開。
朱母被氣得連連咳嗽了幾聲。
“沒規矩的東西!”
黃媽也狠狠呸了聲,“老夫人,少夫人平日裏總對你端茶倒水噓寒問暖,我當她是個好的。”
“沒想到,少帥只是想娶了阿曼小姐進門,她就甩臉子給您看。也不想想,她一個克父克母克兄的大凶之人,換作其他府裏,早就亂棍打出去了。”
朱母陰冷地笑了。
“不急!”
三年不着痕跡的磋磨,她已經把傅安安拿捏得死死的。
更何況,早在兩個月前,她就對傅安安動了手腳。
不怕她不乖乖聽話。
婆媳不歡而散,很快就傳到朱乾川耳中。
他將傅安安攔在朱府門口。
“傅安安,我要娶阿曼,是我對不住你,你爲什麼要辱罵傷害姆媽,讓她鬱鬱吐血?”
傅安安冷眼看他,“在你眼裏,我就是這麼個惡毒的女人?看來,三年離別,你不僅眼瞎了,腦子也進水了。”
朱乾川嗤了聲,“別狡辯了,你和你父兄一個樣,虛僞又惡心。”
辱罵她,還要帶上她爲國爲民死去的家人。
傅安安心底陣陣泛寒。
“你爲了捧喬曼,就一定要踩着我傅家所有人的臉面上位嗎?”
“我看你,忘恩負義,還不如我家叫旺財的狗!”
她蒼白的小臉,因爲怒氣上頭,變得豔色緋緋。
嬌媚動人。
朱乾川被驚豔了一瞬,可想到她婚前也曾用過這幅漂亮的臉勾引別人,剛剛升起的那點驚豔,又變成了厭惡。
“你父兄是漢奸,抹黑朱家臉面,就是得罪我。”
“你胡說!”
傅安安眸光一凜,抬手就扇了朱乾川一耳光。
“我父兄是漢奸,爲何督軍沒有發布公文?”
“倒是你,爲了娶喬曼,顛倒黑白抹黑我全家!”
“朱乾川,我告訴你,我不會接受休書,全了你朱家的臉面,要我痛痛快快走,就登報和離!”
朱乾川萬萬沒想到,往日對他百依百順的傅安安會動手打他。
等他回過神,傅安安早已走遠。
春雀心疼地吹了吹傅安安的手,“小姐,疼嗎?”
“不疼。”
傅安安搖搖頭,情緒都壓在古潭般的黑眸裏。
朱乾川爲什麼一口咬定父親兄長是漢奸?
不過,半個月前他們戰死,督軍那邊確實沒有頒發烈士勳章。
可在她小時候天天給她講嶽飛精忠報國的父親,怎麼可能叛國叛民把自己變成人人唾罵的漢奸?
一定是朱乾川爲了如願娶到喬曼,故意抹黑父親和哥哥的。
這件事,她一定要查清楚!
到了朱府門口,她卻被攔了下來。
守門的小廝道:“夫人,您就別爲難我們了,沒有少帥的吩咐,您哪裏都去不了。”
“咳咳……”
傅安安連日來鬱結於心,又氣急攻心,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不來,眼前發暈,猛地往後倒。
再度睜開眼,她躺在婚床上。
朱乾川站在床邊,面色猙獰。
“傅安安,你連婦道都不守?我出去打仗流血犧牲的時候,你又背着我跟野男人搞在一起,你就這麼賤?”
“說,孩子是誰的?”
傅安安懵了,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
“我有孩子了?!”
可惜,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傅安安忍着心酸,艱澀道,“孩子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拿孩子要挾你。”
也不知道哪句話刺激到朱乾川的神經。
他提着她的衣領,猛地將她扯起來,眸色猩紅。
“我的?你要不要臉?我這三年率領部隊一路抗擊日寇,從未踏入家門半步,怎麼讓你懷孕?”
傅安安痛得皺眉,怔怔看着他陰翳的臉,“兩個月前,你不是回來了嗎?”
那天,她心裏記掛朱乾川和父親兄長的安危,便帶上春雀去了城外的蘭亭寺給他們祈福。
祈完福回到朱府,她太累了,飯也沒吃,喝了一碗廚房特意爲她熬的燕窩,就躺床上沉沉睡去。
昏睡中,朱乾川風塵仆仆回來了,抱緊她溫存了大半宿。
等她徹底醒過來,枕邊人早就離開了。
留了塊玉佩在她枕邊。
“爲了喬曼,你拋棄我,現在連孩子都不要了,污蔑他是野種,朱乾川,你真讓我惡心!我要與你和離!”
“好!真是好啊!”
“事情敗露,你就想走?爲了野男人,同我和離?”
朱乾川冷冷盯着她蒼白的小臉,眸色越發陰晦,“傅安安,知道我爲什麼找阿曼嗎?因爲她比你幹淨!”
說罷,他指着院外被兩名士兵壓住跪在青石板上的春雀,沉聲道。
“你不老老實實說出野男人是誰,我就打死這個陪着你犯賤的東西。”
棍棒雨點般打在春雀身上。
她的卻還在艱難開口,“少帥,小姐那麼喜歡你,她……她沒有背叛你,只有你,背叛小姐,忘恩負義。”
朱乾川厲聲斷喝,“放肆!主子的事,輪不到你個賤婢來插嘴。”
他擺了擺手。
士兵們收到命令,下手越發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