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3
我的話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短暫的死寂,然後便是程靜尖銳的,幾乎要刺破耳膜的聲浪。
“林默!你瘋了嗎?!你咒我女兒?!你竟然敢咒我女兒?!”
她猛地沖過來,保養得宜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那雙曾經在我看來盛滿柔情蜜意,如今只剩下精明與刻薄的眼睛裏,燃燒着被冒犯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離婚?就因爲你那點可笑的自尊心?你以爲你是誰?!”
阿宇也站了起來,臉上帶着一種故作鎮定的擔憂,他上前一步,試圖攬住程靜的肩膀,用一種看似勸解實則拱火的語氣說
:“靜姐,別激動,對身體不好。林哥可能也是太累了,說氣話......”
“氣話?”我打斷他,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這個年輕的男人身上。
他確實英俊,帶着一種未經世事的、被精心呵護出來的“藝術氣質”,但眼底深處的那抹虛浮和算計,卻逃不過我這個在商場底層摸爬滾打過,又看透了世態炎涼的人的眼睛。
“我女兒死了,程靜。這是死亡證明,白紙黑字,蓋着醫院的公章。”
我將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紙,直接拍在了昂貴的玻璃茶幾上。
冰冷的玻璃與紙張碰撞,發出清脆又沉悶的聲響。
程靜的動作僵住了,她的視線下意識地掃過那張紙,當看清上面的字跡和那個冰冷的結論時,她的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
但她沒有立刻撲上來痛哭,沒有崩潰,只是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隨即,一種更深的煩躁和......幾乎是嫌棄的情緒,取代了最初的震驚。
“怎麼會......急性腦膜炎?”她喃喃自語,聲音有些發顫,但很快,她抬起頭,眼神銳利地盯住我,像是要從我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林默!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沒照顧好她?!是不是你爲了省錢帶她去了不幹不淨的地方?!還是你給她吃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看,這就是程靜。
即使面對女兒的死亡,她的第一反應也不是自責和悲痛,而是推卸責任,是尋找一個可以攻擊的靶子,來掩蓋她內心深處可能泛起的那一絲微不足道的愧疚。
我心裏的那片悲涼,徹底凍結成了堅冰。
“黑心診所?”我重復着她之前電話裏的話,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程靜,媛媛是在市第一人民醫院走的。你大概連她住在哪個醫院,哪個病房都不知道吧?至於錢......我典當了當年你送我的那塊表,湊夠了兩萬五,可惜,等我跑回醫院,已經太晚了。”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裏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一個在她看來充滿希望和“藝術氣息”的未來,而我的媛媛,卻已經冰冷地躺在了殯儀館。
“醫生說,如果早兩天用藥,完全來得及。”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冰棱,一字一句,
“可惜,她親生母親的電話,永遠打不通。她母親的錢,要留着給‘天才’開畫展,一擲千金,眼都不眨。”
“你胡說八道什麼!”程靜像是被踩到了痛腳,聲音陡然拔高
,“阿宇的畫展關系到公司未來的文化板塊布局!是戰略投資!你一個天天圍着鍋台轉的男人懂什麼?!媛媛......媛媛的事我也很難過,但這是意外!誰能想到一個發燒會這樣?!你憑什麼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
她說着“難過”,可她的臉上只有被指責的憤怒,沒有一絲一毫失去骨肉的切膚之痛。
阿宇在一旁適時地遞上水杯,柔聲說:“靜姐,別動氣,小心肚子裏的孩子。林哥也是傷心過度,口不擇言了。”
好一個“口不擇言”。好一個“小心孩子”。
我的女兒屍骨未寒,他們就在這裏上演伉儷情深,關心着那個尚未出世的私生子。
我看着她,看着這個與我同床共枕多年,一起吃過苦,如今卻陌生得可怕的女人,心中最後一點關於過去的溫情,也徹底煙消雲散。
“三天後,上午九點,西山殯儀館,三號告別廳。”
我不再與他們爭辯,轉身走向臥室,聲音疲憊而決絕,“來不來,隨你。”
“林默!”程靜在我身後氣急敗壞地喊,“你給我站住!你把話說清楚!離婚?你想都別想!公司的股份,家裏的財產,你休想拿走一分......”
後面的話,我被關在了房門之外。
我沒有去主臥,那裏充斥着程靜昂貴的香水味和阿宇可能留下的令人作嘔的氣息。我走進了媛媛的小房間。
房間裏還保持着媛媛上次離開時的樣子。
粉色的公主床,床上扔着她最喜歡的小熊玩偶,床頭櫃上放着她和我的合影,照片裏她笑得像個小太陽。
書桌上,還有她沒畫完的蠟筆畫,畫的是爸爸媽媽和她,手拉着手。
我拿起那只舊玩偶,緊緊抱在懷裏,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一點點女兒身上的奶香味。
我癱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
這一次,不再是壓抑的哽咽,而是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哀嚎。
在這個只剩下女兒氣息的小小空間裏,我終於可以卸下所有僞裝,盡情地釋放那蝕骨的悲痛。
家?這裏早就不是家了。
女兒沒了,家也就碎了。
04
第三天,天色陰沉,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仿佛老天也在爲這個早逝的小生命送行。
我早早到了殯儀館。
告別廳布置得簡單而溫馨,以白色和淺粉色爲主,周圍擺滿了我親自挑選的百合花。
我站在門口,迎接前來吊唁的人。
來的大多是以前的老鄰居,我這邊幾個不多的親戚,還有一些聽說消息後趕來的、程靜早年還沒發跡時的老朋友。
他們紅着眼圈,拍着我的肩膀,說着“節哀”、“孩子去天堂了”之類安慰的話。
程靜的母親來了,被親戚攙扶着,看到媛媛遺體的那一刻,老人直接哭倒在地,捶胸頓足。
時間一點點過去,離告別儀式開始還有十分鍾。
程靜沒有來。
阿宇自然更不會出現。
我的心,在等待中一點點沉入冰窖。
就在司儀準備示意儀式開始時,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音由遠及近。
程靜來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香奈兒套裝,戴着巨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手裏拎着價值不菲的鉑金包。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着兩個穿着黑色西裝、戴着耳麥的保鏢,以及一個提着公文包,看起來像是律師模樣的男人。
她步履匆匆,姿態依舊優雅,甚至帶着一絲不耐煩。
她的出現,與整個告別廳悲傷、肅穆的氛圍格格不入。
她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鏡,露出妝容精致的臉,臉上沒有淚痕,只有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路上堵車。”
她淡淡地解釋了一句,然後目光越過我,看向鮮花叢中的女兒。
那一刻,她的表情有瞬間的凝滯,眉頭微微蹙起,似乎不太適應看到如此安靜、失去了生氣的女兒。
但也僅僅是一瞬,她便移開了目光,對旁邊的律師使了個眼色。
律師立刻上前,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我面前。
“林先生,這是程總草擬的關於林媛媛女士身後事及相關事宜的協議,請您過目。主要是關於遺產繼承和撫恤金方面的一些說明和放棄聲明,需要您籤字確認一下。”
律師的聲音公式化,不帶任何感情。
我低頭看向那份文件。
“協議”?“放棄聲明”?
我的女兒還躺在這裏,屍骨未寒,她的母親,帶着律師和保鏢,在告別廳外,要我籤一份關於她“遺產”的協議?
一股無法形容的荒謬和暴怒,如同火山噴發般在我胸腔裏炸開。
我抬起頭,看着程靜,她的眼神冷漠,甚至還帶着一絲催促,仿佛在怪我耽誤了她的寶貴時間。
我慢慢地,伸出手。
沒有去接那份文件。
而是猛地一把抓過它,在兩股人驚愕的目光中,用盡全身力氣,將其撕得粉碎!
紙屑如同蒼白的雪花,紛紛揚揚,灑落在殯儀館冰冷的地面上。
“程靜。”我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近乎瘋狂的平靜,“滾。”
程靜的臉色徹底變了,她大概從未見過我如此失態和決絕。“林默!你幹什麼?!這是必要的法律程序!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幹什麼。”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想讓你,從這裏,滾出去。別髒了媛媛的路。”
“你!”程靜氣得渾身發抖,指着我,“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好心過來......”
“好心?”我打斷她,笑聲嘶啞而悲涼,“帶着律師和保鏢,來跟你死去的女兒談‘法律程序’?程靜,你的心,早就被狗吃了!或者,被你身邊那個‘天才’畫家,用畫筆蘸着名利,一點一點描黑了!”
我的聲音引來了廳內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用震驚、鄙夷的目光看着程靜。
程靜在那些目光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不留情面。她帶來的保鏢上前一步,似乎想有所動作。
“怎麼?還想在這裏動手?”我冷冷地看着那兩個保鏢,“驚擾了逝者,你們擔待得起嗎?”
保鏢遲疑了一下,看向程靜。
程靜死死地瞪着我,胸口劇烈起伏,最終,她狠狠地戴上墨鏡,遮住了她可能流露出的任何一絲情緒。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她丟下這句話,轉身,踩着高跟鞋,在保鏢和律師的簇擁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背影決絕,沒有一絲留戀。
雨,下得更大了。
我轉過身,面向告別廳內所有關心媛媛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儀式開始吧。”我對司儀說。
哀樂響起,我走到媛媛身邊,最後一次,輕輕撫摸她冰冷的小臉。
“寶貝,別怕,爸爸送你走。”
我低聲說,
“那些不幹淨的人和事,爸爸不會讓他們打擾你。你的委屈,爸爸記着。他們欠你的,爸爸......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討回來。”
火焰升騰而起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媛媛在對我微笑。
灰燼之中,有些東西,正在悄然滋生。
那是恨,是決絕,是毀滅一切的瘋狂。
05
“強子,我需要你幫我。”
趙強是我的多年好友,這種時候,只有他最信得過。
“你說!只要我能辦到,傾家蕩產也幹!”趙強毫不猶豫。
“第一,幫我找個住處,不用大,幹淨安靜就行。第二,”我抬起頭,眼神銳利,“幫我查兩個人,程靜,還有那個叫阿宇的畫家,越詳細越好。尤其是那個阿宇,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底細,從他祖上三代,到他現在每天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尤其是......他和程靜之間,除了明面上的,還有沒有其他見不得光的勾當。”
趙強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我的意圖,他臉色凝重起來:“默哥,你是想......”
“我不想幹什麼。”
我打斷他,語氣平靜,眼底卻翻涌着駭人的風暴,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女兒,到底是因爲什麼死的。我只是想拿回,本該屬於我和媛媛的東西。”
我只是想,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他們該付的代價。
趙強看了我幾秒鍾,猛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明白了!住處包在我身上。查人的事,我親自去辦!程靜現在是大人物,查起來要小心點,那個小白臉畫家,哼,老子把他底褲什麼顏色都給你扒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住在趙強幫我找的一個一居室公寓裏,簡單,安靜。
我注銷了用了多年的手機號,切斷了與過去大部分無關緊要的聯系。
我去銀行,清理了名下爲數不多的存款,幸好當年程靜爲了顯示“共同奮鬥”,公司的部分股份早期是在我名下的,雖然後來她通過各種手段稀釋、轉移,但我手裏還握着一些,以及一些早期投資的憑證。
這些,或許將來會用得到。
我像一個潛伏在暗處的幽靈,默默地整理着一切,等待着。
一周後,趙強帶來了第一份資料。
關於阿宇。
他真名叫陳宇,出身一個普通小城,學歷是花錢買來的野雞大學藝術專業。
所謂的“天才畫家”人設,完全是程靜用錢和資源堆砌出來的。
他的畫,早期大多是模仿甚至抄襲一些不太出名的國外畫家,被程靜看中後,雇了槍手和評論家,硬是吹捧成了“具有東方哲思的後現代主義表現手法”。
“這小子就是個繡花枕頭,屁的真才實學。”
趙強啐了一口,“而且,私生活爛得一塌糊塗。在傍上程靜之前,就好吃懶做,靠騙幾個學藝術的小姑娘的錢過日子。現在靠着程靜,更是變本加厲,經常出入夜店,賭錢,玩女人,欠了不少賭債。”
趙強遞給我一疊照片,上面是陳宇在夜店左擁右抱,在賭場一擲千金的樣子,甚至還有幾張是他和不同女人摟抱在一起的親密照,時間點,有些明顯是在他和程靜的關系之後。
“程靜知道嗎?”我問。
“估計知道一點,但可能沒這麼具體。”
趙強分析道,“這小白臉很會哄人,在程靜面前裝得跟孫子似的,又仗着肚子裏有塊肉,程靜現在把他當個寶,睜只眼閉只眼吧。”
我看着那些照片,心裏沒有任何波瀾。
這些齷齪,早已在我的預料之中。
“還有更勁爆的。”趙強壓低聲音,
“我查到他和一個境外賬戶有頻繁的資金往來,數額不小,走的不是程靜公司的明賬,像是私下操作。我懷疑......他在利用程靜的關系洗錢,或者轉移資產。”
我的眼神微微一凝。
這就不僅僅是道德問題了。
“證據確鑿嗎?”
“還在跟,有點眉目了,需要點時間。”
趙強說,“程靜那邊盯得比較緊,她身邊有專業的安保和法務團隊,不好下手。不過,從陳宇這邊突破,應該更容易。”
我點了點頭。蛇打七寸。
程靜現在的軟肋,就是這個陳宇,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繼續查,重點是資金往來,還有他們之間除了感情和藝術贊助,有沒有其他利益捆綁,比如代持股份、私下協議等。”我吩咐道,“另外,想辦法,讓程靜‘偶然’發現一些陳宇在外面玩的照片,不用太核心,讓她心裏先種下根刺就行。”
趙強會意:“明白,殺人誅心嘛。我這就去安排。”
趙強離開後,我獨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燈火。
程靜,你以爲你掌控了一切嗎?
你以爲財富和地位就能讓你爲所欲爲,連親生女兒的性命都可以漠視嗎?
你錯了。
06
趙強的動作很快。
幾天後,他興奮地告訴我,機會來了。
“默哥,程靜明天要去鄰市參加一個重要的行業峰會,當晚不回來。陳宇那小子,訂了‘迷魅’夜店最大的卡座,看樣子是要好好‘放鬆’一下。”趙強把幾張模糊但能辨認出是陳宇的照片推到我面前,“這是他常去的那家夜店,明天晚上,肯定熱鬧。”
“迷魅”是本市最高端的夜店之一,消費驚人,也是陳宇這類“新貴”最喜歡炫耀的地方。
“很好。”我點點頭,“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放心,都安排好了。”趙強咧嘴一笑,“我找了個機靈的小兄弟,會‘不小心’把酒灑在程靜那個生活助理身上,然後‘熱心’地幫她處理,順便讓她‘偶然’看到手機裏一些精彩的內容。那個助理是程靜的遠房親戚,對程靜還算忠心,但嘴巴不太嚴,而且......她好像對陳宇也有點看法。”
程靜的生活助理叫小芬,一個有些虛榮但心眼不壞的姑娘。
以前我去公司找程靜時,她對我還算客氣,也曾隱晦地表達過對程靜如此信任陳宇的不解。
“做得幹淨點。”我囑咐道。
“明白。”
第二天晚上,我待在趙強安排的公寓裏,靜靜地等待着。
窗外夜色濃重,如同我內心化不開的墨。
我知道,今晚,只是第一步,一顆懷疑的種子,將悄然埋進程靜那顆被名利和虛情浸泡得日漸冰冷的心髒。
深夜十一點多,趙強的電話來了。
“默哥,成了!”他的聲音帶着一絲興奮,“小芬那丫頭看到照片臉都白了,借口身體不舒服提前走了,估計是給程靜打電話去了。我估摸着,程靜那邊很快就會有動靜。”
果然,不到半小時,趙強又發來信息:
“默哥,夜線眼報告,程靜的車隊剛剛上了高速,正火速往回趕!看樣子是殺了個回馬槍!”
我放下手機,走到窗邊,看着城市璀璨卻冰冷的夜景。
程靜,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和即將出世的孩子“父親”聯手背叛的滋味,如何?
這,只是開胃小菜。
07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
但我知道,這平靜之下,暗流洶涌。
趙強那邊持續傳來消息。
程靜回來後,和陳宇大吵了一架,據說砸了不少東西。
陳宇自然是百般抵賴,把那些照片說成是角度問題,是有人故意陷害,甚至反咬一口說程靜不信任他。
程靜雖然憤怒,但似乎被陳宇的花言巧語和肚子裏的孩子暫時安撫住了,並沒有立刻采取什麼激烈行動。
但裂痕,已經產生。
同時,趙強對陳宇資金往來的調查也有了重大突破。
“默哥,查清楚了!”
趙強帶着一份厚厚的資料來找我,神色興奮,
“陳宇那小子,膽子太肥了!他利用程靜給他的授權,以‘藝術材料采購’、‘國際策展費用’等名義,將近八千萬的資金,分批轉移到了境外一個空殼公司賬戶,那個賬戶的實際控制人就是他一個遠房表哥!而且,他還在澳門欠下了將近兩千萬的賭債,債主已經催得很緊了!”
八千萬!還有兩千萬賭債!
即使對現在的程靜來說,這也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更何況,這些錢的轉移,明顯是挪用,是犯罪!
“證據都固定好了嗎?”我冷靜地問。
“都在這裏了。”趙強拍了拍資料,
“轉賬記錄、賬戶信息、賭場借據的復印件、他和那個表哥的聯系記錄......鐵證如山!”
“很好。”我深吸一口氣,“把這些資料,復制一份,匿名寄給程靜公司的監察審計部負責人。記住,要匿名,但要讓他們能查到線索。”
程靜公司的監察審計部負責人姓王,是公司元老,爲人剛正不阿,當年和我關系也不錯。
他一直對程靜盲目信任陳宇,並大量動用公司資源扶持其頗有微詞。
這份資料到他手裏,一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同時,”我補充道,“找幾家靠譜的財經媒體和自媒體,把陳宇賭債纏身、生活糜爛的消息放出去,不用提挪用公款的事,但要暗示他的資金來路不明。先把水攪渾。”
“明白!這就去辦!”
一周後,關於“天才畫家”陳宇的負面新聞開始在一些財經八卦板塊和自媒體上悄然流傳。
《億萬女總裁力捧的‘天才畫家’,竟是賭場常客?》
《藝術還是騙局?起底陳宇的奢靡生活》
......
這些報道雖然暫時沒有引起大規模關注,但像一根根毒刺,扎進了程靜和她公司敏感的商業神經裏。
緊接着,公司內部傳來了消息。
王總在收到匿名資料後,高度重視,立刻啓動了內部審計程序,並且直接繞過程靜,向董事會做了匯報。
董事會對此極爲震怒,要求程靜立刻做出解釋,並暫停了所有對陳宇及其藝術項目的資金支持。
程靜的公司,第一次因爲陳宇,陷入了動蕩。
我通過一些老關系,隱約了解到程靜在公司會議上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她試圖力保陳宇,聲稱那些資金轉移是正常的商業操作,賭債是惡意誹謗。
但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她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
據說,她在會議上和王總發生了激烈的爭執,最後摔門而去。
我知道,她現在的日子很不好過。
內部質疑,外部風言風語,再加上對陳宇背叛的懷疑和孕期的不適,多重壓力之下,再堅固的堡壘,也會出現裂縫。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這裂縫,越來越大。
09
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貓捉老鼠的遊戲,總要給老鼠一點絕望的掙扎時間,才更有趣。
趙強那邊繼續盯着陳宇的動向。
果然,那小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賭債的債主逼得更緊了,甚至發出了威脅。
公司資金被凍結調查,程靜那邊似乎也拿不出足夠的現金來幫他填窟窿。
他開始頻繁地聯系一些地下錢莊和不明身份的人,試圖尋找出路,甚至開始偷偷變賣程靜送他的貴重物品和收藏品。
狗急跳牆。
這正是我想看到的。
然而,我低估了程靜的狠毒和垂死掙扎的瘋狂。
第二天晚上,我剛回到公寓樓下,一輛沒有牌照的面包車突然疾馳而來,猛地停在我身邊。車門拉開,跳下幾個手持棍棒、蒙着面的壯漢,二話不說,朝着我就撲了過來!
襲擊!
程靜竟然敢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幸好,我早有防備。
在那些人沖上來的瞬間,我猛地向旁邊一閃,同時吹響了一直放在口袋裏的高分貝哨子!刺耳的哨音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幾乎是同時,停在暗處的兩輛車突然亮起大燈,引擎轟鳴着沖了過來!
趙強帶着他幾個信得過的兄弟,如同神兵天降,從車裏跳下,手裏同樣拿着家夥,瞬間就和那幫蒙面人打作一團!
“默哥,沒事吧?”趙強護在我身前,緊張地問。
“沒事。”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混戰。趙強找來的都是些練家子,下手狠辣,很快就把那幾個襲擊者打得抱頭鼠竄,扔下棍棒逃回了面包車,倉皇逃離。
“媽的!肯定是程靜那個毒婦指使的!”趙強看着逃走的車尾燈,啐了一口。
“除了她,還有誰。”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眼神冰冷。
她這是想給我一個警告,甚至想讓我徹底消失?
可惜,她打錯了算盤。
這次襲擊,非但沒有嚇住我,反而讓我更加堅定了要將她徹底擊垮的決心。也讓我抓住了她的又一個把柄。
“強子,剛才的過程,都拍下來了嗎?”
“放心吧,默哥,行車記錄儀,還有兄弟身上帶的隱蔽攝像頭,都拍得清清楚楚!”
“很好。”我點點頭,
“把這些視頻,連同之前收集的所有關於陳宇挪用公款、賭博的證據,一起打包。一份,寄給警方經偵支隊。
另一份,”我頓了頓,“寄給程靜的母親。”
是時候,讓這場戲,更加熱鬧一點了。
10
警方的介入,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裏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炸開了鍋。
陳宇在公司被經偵支隊的人直接帶走調查。消息根本無法封鎖,立刻成爲了本地財經和社會版塊的頭條新聞。
《靜宇集團陷入醜聞風暴!女總裁程靜‘男友’涉嫌巨額挪用公款被拘!》
《天才畫家還是金融蛀蟲?起底陳宇的雙面人生》
《靜宇集團股價開盤跌停,董事會緊急會議商討危機處理》
一時間,程靜和她的公司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股價暴跌,合作夥伴紛紛暫停項目,銀行催收貸款......苦心經營多年的商業帝國,搖搖欲墜。
而與此同時,程靜的母親,那位痛失外孫女、對女兒失望透頂的老人,在收到我寄去的視頻和資料後,徹底爆發了。
她直接沖到了程靜的別墅,當着衆多傭人和聞風而來的記者的面,狠狠地扇了程靜一個耳光!
“你這個孽障!爲了那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還要對林默下手!你是不是要把這個家徹底毀了你才甘心?!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女兒!”
老人聲嘶力竭的哭喊和指責,被外圍的記者清晰地錄了下來,再次成爲了壓垮程靜公衆形象的又一根稻草。
內外交困,衆叛親離。
程靜終於撐不住了。
11
故事的結局,來得很快。
陳宇因職務侵占罪、賭博罪,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他那個協助轉移資產的表哥,也一同獲刑。
所謂的天才畫家,淪爲了階下囚,他那些用謊言和金錢堆砌的作品,也瞬間變得一文不值,成爲了藝術圈的笑柄。
程靜在失去公司控制權,支付給我巨額財產分割款後,雖然保有了部分資產,但已元氣大傷,聲名狼藉。
她肚子裏的孩子最終早產,生下一個體弱的男嬰。
她在產後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幾乎不與外界來往,曾經的商業女強人,最終消失在了公衆的視野裏。
據說,她帶着孩子,去了一個無人認識的小城生活。
她母親偶爾會去看她,但母女之間的關系,也早已有了無法彌補的裂痕。
靜宇集團在經過這次重創後,由董事會接管,艱難地維持着運營,但再也無法恢復往日的輝煌。
我拿到了數億的資產,成爲了名義上的富翁。
但我沒有揮霍,將大部分資金投入了致力於兒童醫療救助的基金會,以媛媛的名字命名。
我希望,能盡可能地避免類似的悲劇,發生在其他孩子身上。
在一個陽光很好的午後,我去了寄存媛媛骨灰的殯儀館。
我取出那個小小的檀木盒子,開車去了之前選好的那個能看到陽光和樹林的山坡。
我親手挖了一個小坑,將媛媛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寶貝,爸爸來接你了。”
我輕聲說,將泥土一點點覆蓋上去,
“這裏很安靜,有陽光,有風,有鳥叫,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了。”
“對不起,爸爸沒能保護好你。”
“那些傷害過你的人,爸爸已經讓他們付出了代價。你可以安息了。”
微風拂過山坡,帶來青草和野花的香氣,仿佛女兒溫柔的回應。
我坐在女兒的墓前,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夕陽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淒美的橘紅色。
我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那杯小小的新墳。
然後,轉身,一步一步,走下山坡。
身後的世界,連同那些愛與恨,痛苦與復仇,都漸漸模糊,最終歸於沉寂。
焚寂之後,只剩灰燼。
而生活,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