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盒在地毯上彈了兩下,滾到了賓客的椅子下。
那枚我陪弟弟挑了整整一天的鑽戒,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暗處,像這場婚禮最諷刺的注腳。
陳曉莉的臉先是煞白,然後迅速漲紅。她沖向我,婚紗拖在地上,像一道憤怒的白色閃電。
“林薇!你瘋了嗎?!”
她試圖搶我手中的話筒,指甲劃過我的手背,留下三道紅痕。疼痛讓我更加清醒,我側身躲開,高跟鞋踩在散落的花瓣上,幾乎摔倒。
台下已經徹底亂了。
我媽站起身,手捂着胸口,我爸趕緊扶住她。我丈夫沈浩已經沖到了通道邊,卻被涌動的人群擋住。賓客們有的站起來張望,有的舉起手機拍攝,司儀呆立在原地,完全失去了職業素養。
“把話筒給我!”陳曉莉尖叫着,完全沒了剛才的從容算計,“林薇你毀我婚禮!我要告你誹謗!”
“告我?”我舉着話筒,聲音通過音響傳出去,“好啊,我們可以當庭對峙,說說你是怎麼用婚紗照威脅我,要我把父母的學區房過戶給你弟弟的。”
台下譁然。
陳曉莉的父母從座位上站起來,她母親——一個燙着卷發的中年女人——指着我罵:“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曉莉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是不是胡說,看看她手機裏的聊天記錄和婚紗照原圖就知道了。”我冷靜地說,雖然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她剛才在休息室親口威脅我,不答應條件就發朋友圈說我弟弟騙婚。”
陳曉莉突然停止了動作。她盯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然後,她猛地轉身,撲向了呆立一旁的弟弟。
“林濤!你就這麼看着你姐欺負我?!我可是懷着你的孩子!”
弟弟像是被這句話喚醒了。他看看我,又看看陳曉莉,嘴唇顫抖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濤,”我爸的聲音從第一排傳來,沉重得像壓了千斤石,“你姐說的,是真的嗎?”
弟弟的眼淚又涌出來了。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崩潰地蹲在地上,雙手捂住了臉。
這一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陳曉莉的母親沖了上來,不是沖向女兒,而是沖向我爸媽:“親家!你們家這是什麼意思?!大喜的日子鬧這一出,讓我們曉莉以後怎麼見人!”
“親家?”我媽的聲音在發抖,“你們女兒要我們養老的房子,這叫親家?這叫搶劫!”
“媽!”陳曉莉尖叫,“你別說了!”
但已經晚了。台下的議論聲已經大到壓過了背景音樂。
“我的天,原來是這樣……”
“我說呢,懷孕三個月就急着辦婚禮……”
“要婆家把房子過戶給自己弟弟?這臉皮也太厚了……”
“那孩子是不是林濤的還不一定呢……”
最後這句話不知是誰說的,但清清楚楚傳到了每個人耳中。
陳曉莉猛地轉身,婚紗在空中劃過一個巨大的弧度:“是誰?!誰說的?!孩子不是林濤的還能是誰的?!”
她歇斯底裏的樣子讓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
就在這時,沈浩終於擠到了我身邊。他握住我的手腕,低聲說:“薇薇,夠了,我們先離開這裏。”
我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弟弟,看着面容扭曲的陳曉莉,看着滿臉擔憂的爸媽,突然覺得這一切荒誕得可笑。
“走。”我點點頭。
但陳曉莉攔住了我們:“不許走!今天不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她張開雙臂擋在通道上,婚紗裙擺鋪開,像個蒼白的、憤怒的鬼魂。
“你想聽什麼清楚?”我看着她,“清楚你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清楚你所謂的懷孕可能根本就是個籌碼?清楚你今天根本不是來結婚,是來敲詐的?”
“我敲詐?”陳曉莉冷笑,“是你弟弟跪着求我嫁給他!是他承諾會給我最好的生活!”
“最好的生活不包括把我父母的房子給你弟弟!”我終於吼了出來,聲音震得話筒嗡嗡作響,“陳曉莉,你真以爲所有人都得圍着你轉?你真以爲懷了孕就能爲所欲爲?”
“那你就讓你弟弟打一輩子光棍吧!”她尖叫回去,“我看除了我,還有誰願意嫁到你們這種破家庭!”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扇在了每個人臉上。
我爸媽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沈浩的手緊了緊,他上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陳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
“我注意什麼?!是你們家先侮辱我的!”陳曉莉指着我的鼻子,“她當衆說我的孩子來路不明,這是人說的話嗎?!”
“那就去做鑑定。”我平靜下來,從沈浩身後走出來,“現在醫學發達,懷孕十一周就可以做無創親子鑑定。你敢嗎?”
陳曉莉的表情僵住了。
她的父母也突然安靜了。
整個宴會廳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秒針滴答走過,背景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只有空調出風口的嗡嗡聲,和幾百人壓抑的呼吸聲。
陳曉莉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然後,她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她捂住了肚子,緩緩蹲下,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疼……我肚子疼……孩子……我的孩子……”
她母親立刻撲過去:“曉莉!你怎麼了?!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現場再次陷入混亂。
有人打120,有人圍過來,有人還在舉着手機拍攝。
弟弟猛地站起來,想去扶陳曉莉,卻被她父親一把推開:“滾開!我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家沒完!”
沈浩拉着我往外走:“快走,這裏不能待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陳曉莉被父母攙扶着,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弟弟呆呆地站在一旁,像個局外人。爸媽互相攙扶着,臉上全是茫然和無助。
我們擠出宴會廳,身後傳來陳曉莉母親尖厲的哭喊:“你們林家等着!這事沒完!”
走廊裏,酒店經理帶着幾個保安匆匆趕來,看到我們,露出爲難的表情:“沈先生,沈太太,這……”
“所有的損失我們承擔。”沈浩說着,腳步不停,“現在請讓我們離開。”
坐進車裏的時候,我的手還在抖。
沈浩沒有立刻發動車子,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溫暖而幹燥。
“她剛才……是真的疼嗎?”我問。
沈浩沉默了幾秒:“不知道。但薇薇,你今天做得對。”
“我把弟弟的婚禮毀了。”
“是陳曉莉自己毀的。”他的聲音很堅定,“她用婚姻做交易,用孩子做籌碼,這種人,不配進你們家門。”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弟弟蹲在地上哭泣的樣子,和陳曉莉那張憤怒扭曲的臉。
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家族群,朋友群,未接來電,短信……一波接一波,像潮水般涌來。
我按掉屏幕,世界終於清淨了幾秒。
“現在去哪兒?”沈浩問。
“回家。”我說,然後想了想,“不,先去我爸媽那兒。他們現在需要人陪着。”
車子駛出酒店停車場時,我看到救護車的紅燈在遠處閃爍,正朝酒店方向疾馳而去。
陳曉莉真的出事了嗎?
還是這又是另一場表演?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從今天起,我們家的天,徹底變了。
手機又震了,這次是弟弟打來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姐……”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曉莉……曉莉流產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